威廉·J·A,贝利靠其掺镭专卖药大发其财,直到这种药害死了一位颇具影响的社会名流。这一大案促进了放射性同位素管理现代新规则的推广采用。
埃本·M·拜尔斯1932年3月31日星期四的清晨,死于一种神秘的综合症。十八个月来,这种怪病摧毁了他的身体,损坏了他的骨骼组织,直至骨头一块接一块地碎裂瓦解。拜尔斯曾是一位强健有力的男人,一位胸膛宽阔的运动员,一位飞靶神射手。1907年,27岁的他一举夺得全美业余高尔夫球赛冠军。作为A.M. 拜尔斯铸铁厂的董事长,拜尔斯无疑是英雄辈出的二十年代的化身,一位跻身于纽约上流社会的百万富翁,一位叱咤风云的实业巨子。即使是在1929年股市狂跌之后,他也仍然过着有权有势的生活。在匹兹堡、纽约、罗得岛和南卡罗来纳州均有府第,并且在纽约和英格兰还养有赛马。
拜尔斯的朋友一向把他看作强健的运动员、爱在女人堆里厮混的男人,然而他去世时,他们一定难以认出他那萎缩的躯体。因为此时他的体重已降到不足42千克了。在一头抹得油光闪亮的黑发和一双深陷的眼睛的映衬下,他那英俊的面容当初曾是那样的活力洋溢,风流倜傥。然而,在他患病期间,医生为了防止骨骼进一步毁坏,迫不得已地采取了最后一招,通过多次手术切除了大部分颌骨和一部分颅骨,可这一切不仅徒劳无功,而且还毁掉了他的面容。他的骨髓和双肾的功能均已衰竭,因而肤色灰黄,犹如死尸一般。尽管脑脓肿使他几乎失去了言语表达能力,但直到临近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神志依然是清醒的。早晨7点半的时候,他在纽约市的博士医院惨然去世了。
拜尔斯的死讯和他死时那古怪神秘的情形,几乎立刻就传到了华尔街他以前的同仁耳中。接下来的两周内,几乎已被大萧条摧垮的拜尔斯公司的股票暴跌了三分之一。拜尔斯一死,他那些忧心忡忡的亲朋好友就开始向他的医生打听,想知道他是否死于某种接触性传染病。第二天,还没到下午,官方就开始进行刑事毒害调查,并准备让纽约的首席法医解剖他的尸体。此后,《纽约时报》以头版头条公布了初步结论:“埃本·M·拜尔斯死于镭中毒。”
镭中毒? 象拜尔斯这样一位有钱有势的社会名流怎么会得这种病? 要知道,到那时为止,镭中毒患者仅限于少数要与镭打交道的化学工作者和标度盘绘制工,后者要用放射性涂料绘制标度,使之象夜光表那样在黑暗中发出光亮,而为了使绘出的线条较细,他们常常要用舌头舔笔尖。拜尔斯事件的答案顿时使公众分外关注公共卫生官员们也才刚开始觉察的危险:有毒物质即使摄入量很少,随着时间的累积,也有可能致人于死命。于是拜尔斯病例帮助确立了这一结论:任何药物在经过验证表明安全无害之前,使用后都有可能造成危害。
1927年,哈佛和耶鲁两校比赛结束后,拜尔斯乘包租的火车返回,据传他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沾染放射性物质的。深夜时分,他在普尔门式卧铺车厢的一个小间中狂欢作乐时,一不小心从卧铺上摔了下来,使手臂受了伤。尽管他的私人医生和教练们尽心尽力地护理他,可他还是叫嚷没有止住痛。伤势很快影响到他打高尔夫球比赛(并且据说还影响了他的情欲)。最后,拜尔斯设法在匹兹堡找到了查尔斯·克林顿·莫亚尔医生,他建议拜尔斯试服一下镭钍水(Radithor),这是一种放射性专卖药,其制造商——设在新泽西州的贝利镭实验研究所宣称,它能治愈消化不良、高血压、阳萎以及其它150种以上的“内分泌”疾病。
从1927年12月开始,拜尔斯一天要喝好几瓶镭钍水。他对朋友们说,自己感到精力充沛,返老还童了。因为对药效满意得不得了,他竟然送了许多盒镭钍水给他的朋友、同事和女相识,还给他的赛马也喂了一些这种昂贵的药水。和其他热中此道的镭钍水迷一样,拜尔斯显然喝了大量这种“万灵药”,1927年到1931年间,他喝下的镭钍水竟达1,000到1,500瓶之多。于是他体内积聚的放射剂量,很可能相当于数千次x光照射——如果一次就吸收这么多的话,也许会达到致死量的三倍之多。
拜尔斯死后第二天进行的尸体解剖证明,他的骨骼和器官均具有极其强烈的放射性。把他的牙齿和颚骨取出来在暗室中的照相胶片上放一夜,胶片上就会产生出清晰的感光影象。随着镭毒的证据逐渐增多,一批批公共卫生官员把这类危险的药物从药品陈列架上取了下来。神经紧张的市民们赶紧惶惶不安地自动交出了手中的放射性药物。在他们当中,甚至还有纽约市市长詹姆斯·J,沃克,起初他还拒绝交出自己的放射性“返老还童”药,因为他说,这种药使他感觉棒极了。
从1989年秋天起,笔者开始涉足埃本·拜尔斯这一古怪的病例,当时我在一家医用古物店里,偶然发现了几个空镭钍水瓶,并且一时兴起买了一个。由于笔者所从事的实验研究的焦点,是用生物制导放射性化合物来治疗癌症,所以我很清楚,把镭贴近水面,有可能使水暂时具有放射性。镭能散发出具有放射性的氡气,其半衰期很短。笔者猜想,镭钍水制造商做这种专卖药时,用的就是这种花费极少的办法。此外,我想,镭钍水的残留放射性早已衰减得微不足道了。
可我错了。我的同事约翰·L·哈姆和马克·R·贝勒莱夫在波士顿的达纳一法伯癌症研究所内,用我们的伽马射线能谱仪对空镭钍水瓶进行了检测,结果表明,尽管从制药之日起,至今已过了近70年,但这几乎完全空了的药瓶仍具有强烈的放射性。我们估计,每个瓶子里,当初肯定含有大约1微居里镭266和约1微居里镭228。我怀着浓厚的兴趣,把余下的空镭钍水瓶全买下了。后来的检测结果表明,它们具有同样强烈的放射性。于是,我来到康特威医学图书馆珍稀图书收藏室和哈佛大学图书馆的书库,试图查明那湮没已久的真相,看看这镭钍水和贝利镭实验研究所的庐山真面目。而这研究所的一所之长兼首席科学家,就是人们所说的威廉·J·A·贝利“博士”——一位颇负盛名的发明家、企业家和销售天才。
尽管威廉·贝利和埃本·拜尔斯是同时代人,但他俩一个来自社会上层,另一个却来自社会底层。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两人可以说是20世纪初期“美国梦”的一对孪生子——豪富与赤贫——的化身。拜尔斯生于1880年,从小养尊处优,长大后就读于圣保罗中学和耶鲁大学。在校期间,因其举止温文尔雅,且社交手腕不凡,屡屡博得邻近女校学生欢心,人们赠其雅号“狡爷”。1901年,他从大学毕业。此后,他涉足商界,周游四方,频频出没于高尔夫球场。1903年,他加盟哈佛耶鲁高尔夫球联队,为击败来访的牛津剑桥联队立下了汗马功劳。1904年,他出任其父亚历山大·拜尔斯创办的一家小公司——古拉德钢铁公司——的总经理,并兼任一个部门的经理。1909年,其兄去世之后,他又成为铸铁厂的总经理,最终还当上了这家工厂的董事长。
相形之下,1884年5月25日,威廉·约翰·阿洛伊修斯·贝利却是出生在渡士顿的一个贫民聚居区里。他的父亲是一位厨师,在他年幼时就去世了,留下贝利和他的八个同胞兄妹,靠他母亲玛丽每周15美元的收入过日子。以后,贝利就读于昆西初级中学,从颇有声望的波士顿公立拉丁学校(以拉丁语和希腊语为主科的文科中学,系大学的预科——译注)毕业时,他在班上名列十二,而长久以来,在人们的心目中,这所学校就是机智灵活的富家子弟踏进名牌大学的阶梯。在哈佛大学的入学考试中,他表现不佳,但最后还是设法在1903年秋天当上了该校的一名新生。然而,由于债务负担日益沉重,两年后他不得不退了学。尽管以后他宣称自己是哈佛大学的毕业生,并在奥地利的维也纳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但这两种说法都没留下任何证据。
贝利移居纽约市后,在一家进出口公司任职,负责编制出口商品目录。从这时起,他总是在信中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的奋斗计划:争取被任命为派驻中国清政府的美国民间贸易大使。不过,他的黄梁美梦从来没实现过。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的多年时间里,贝利云游四方,靠欺世盗誉在国际上捞到了一点虚名,使他以后得益非浅。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他正在俄国钻井找油,当他发现战争期间根本无法经商捞钱时,就打道回府到一家机械作坊混修补工去了。
正是在这段时间,贝利的名字开始同各种骗局牵连在一起。1915年5月8日,《纽约时报》报道说,他以卡内基工程公司(是一家皮包公司,与卡内基钢铁集团无涉)的名义搞函购骗局,事发后遭警方拘捕。据说他声称手中有600美元一辆的小汽车,在密歇根装配,临时在匹兹堡交货,然后收了别人的函购预付款。事实上,所谓的汽车装配厂纯属子虚乌有,贝利及其两名同伙因而被证明有罪,被判入狱监禁30天。
1918年5月,贝利因用欺骗手段推销治疗阳萎的专卖药“雄威壮阳春(Las,1,GoForSuperbMan—hood),被处以罚款200多美元。该药的化学分析结果表明,其活性成份为士的宁。这一插曲看来标志着,贝利开始对性兴奋剂和春药产生出强烈的兴趣。
放射物研究对于贝利来说,自然很有吸引力,因为当时它已经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医业热点。这种吸引力既是来源于放射现象的新颖神奇,也是因为它在人体显象和杀灭癌肿等方面具有明显的价值。研究人员普遍认为,放射物还有其他一些更为神秘的用途等待着人们去发现,例如,居里夫人和其丈夫皮埃尔·居里一起于1898年发现镭后,就把研究微量的镭对细胞、动物以及人类的效应,定为自己战后的主要课题之一。在英国,这种以小剂量的镭进行治疗的方法叫做“微量镭疗法”,以别于用大剂量的镭治疗癌症的疗法
微量镭疗法的渊源可追溯到19世纪的顺势医疗论和物理医疗论。这两种理论认为,大多数有效疗法之所以有效,正是因为它们都是因势利导,顺其自然的,而微量的天然物质若是和体育锻炼及日光疗法结合在一起,就能够治愈大多数疾病。两种理论的信徒们都很相信欧洲几大温泉传扬已久的神奇疗效。不过,有种现象一直神秘莫测。这几大温泉的水一旦装入瓶内,几天之内便会失去疗效。直到1903年,人们才发现,这种溶于温泉水且具有明显药理作用的物质就是氡。在欧内斯特·卢瑟福对镭和氡所发出的阿尔法粒子进行研究之后,人们便把据信温泉水所具有的短暂疗效归功于这种粒子。
于是研究人员推测,是阿尔法粒子在促使内分泌系统运作,而两者之间的关系并不象表面上那样疏远。此前不久,这两个方面开始迷住了医学界,并且这两方面的研究都赢得了最高荣誉。1921年,弗雷德里克·索迪因在放射性同位素方面的研究成果而荣获“诺贝尔化学奖”,同年,弗雷德里克·G·班廷和查尔斯·H·贝斯特分离出胰岛素。1923年,班廷和约翰·J·R·麦克劳德以胰岛素方面的研究成果同获“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前一项研究为人类提供了一种新型能,而后一项研究则为人类找到了一种控制体能转导的方法。(所谓体能转导,是指把糖分和其他基本养分转化为更容易为机体所利用的形式这一过程。)至此,人们不禁要问:是否放射作用就是启动生物物理机制的火花呢?
德国生理学家乔治-温特在第13届世界生物学家大会上发言时说,人体白血球经小剂量镭照射之后,就会开始朝着镭放射源集聚,而对极需维生素的濒危大鼠进行镭照射,则可使之暂时恢复活力。正如有关顺势医疗论的神奇传闻的实质一样,镭在医疗上的应用效果看来也具有明显的两面性:大剂量使用,会致人于死地;小剂量使用,则于人有益,有时甚至很有必要。
那时,传闻变成产品的速度远比现在要快。而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的权力还十分有限,镭被归为天然成分一类,不算药物,因而不属于其管辖范围。1915年,放射性糖丸、搽剂、乳剂和内服药已是随处可得。最初,这种时尚看来主要限于欧洲地区。1921年,两次诺贝尔奖得主居里夫人乘火车对全美国的各个小镇进行了一次短暂的访问。此后,美国人对镭及其衰变产物的医疗效能和催化”效能的兴趣便开始高涨起来。
威廉·贝利事实上曾否遇见过居里夫人,人们无从知晓,但很明显他是从20年代初期开始,为放射作用及其对人体的效应而神魂颠倒,欣喜若狂的。他出版了居里夫人于1910年发表的名著《放射论》的译本,又在纽约市开了一家“镭化学家联合公司”,该公司推出了一系列放射性专卖药,其中包括咳嗽药“大克嘶”(Dax)、流行性感冒药“。卡拉克斯”(Clax),及代谢衰弱药“爱你安”(Arium),在拜尔斯事件之前,该公司的这一动作就已经因广告虚假而被美国农业部煞住了。
此后不久,贝利义在纽约市新开了两家公司。其中,钍素公司负责生产含镭和钍等成分的万灵药,用于治疗各种腺体病、代谢障碍及化学性缺陷,尤其是阳萎。而美国激素研究所则生产一种放射性激素促泌器,这是一种含镭的镀金围带,既可围在颈部,使甲状腺功能恢复,也可围在躯干上,对肾上腺或卵巢进行照射,而那些阳衰体弱的男子,则可用一个专用兜肚把它围在阴囊上。这种产品最初卖1000美元,后来随着市场日渐饱和降到500美元,最后又降到150美元。
贝利不断寻找各种机会,在正式的科学会议上宣扬自己的理论。由于公共关系搞得特好,他终于设法得到邀请,于1924年在毕盛顿特区召开的美国化学学会药品会议上发言。在会上,他摇唇鼓舌,大声疾呼:“我们用激素堵绝了迷乱、疾病和衰老之路!人类将不再被生死存亡困扰!......为了人类的新生,我们定要全力以赴,让腺体内外尽在把握之中!”第二天,《纽约时报》发了一篇长文,摘引了他的讲话,溢美之词随处可见。
1925年,贝利搬迁到新泽西州的东奥兰治,并在此地建立起贝利镭实验研究所。正是在这里,他生产出自己牵头推出的瓶装“杰作”镭钍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1925年同样标志着微量镭疗法的终结之始。新泽西州的一些镭化学工作者和美国镭公司的标度盘描绘工在长期患有一种神秘的胃病、血球计数低和泛发性骨损蚀综合症之后死去了。一些专家暗地里就此议论,认为有可能是镭中毒,然而贝利却断然反对这种说法。“没有任何证据可证明镭是致死原因。”当《纽约时报》的记者要求他从专家的角度对此发表评论时,他如此说道。
他的公司把产品推销手册送到了美国每一位注册医生的手中,推销手册中塞满了医生和病人的证词与赞语,并附有照片,以展现贝利镭研究所提取、精炼和检验镭的情况。事实上,贝利把附近的美国镭实验研究所的批发精炼镭全买下了,掺入蒸馏水后装瓶,把价格涨了近4倍之多,还“业务费”的名义,塞给医生17%的回扣。1927年,美国医学协会谴责了这种作法,说它是“借花献怫的骗术。”
这些推销手段很快使贝利摇身一变成了大款。1925年至1930年问,他卖出的半盎司装药水多达40余万瓶。然而,尽管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即使只摄入少量的放射性物质,也会毁掉健康,但起初公众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到那时为止,长期以来,人们一直以为,只有那些负责用含镭涂料描绘钟表标度的贫穷女工会患这种病,因而看来没有一个人担心摄入少量的镭也会使人得病。而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虽然就此发出了警告,却并未采取法律行动。为此,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牵头,从1928年开始,针对贝利的产品宣传进行调查。1930年2月5日,委员会提起公诉,指控贝利为其产品功效打假广告作无害宣传。
大概正是从这个时候起,埃本·拜尔斯开始感到异常的疼痛。他告诉自己的私人医生,说“那种精力倍增舒适愉悦的感觉”没有了。他的体重开始减轻,并且常嚷头痛和牙痛。医生告诉他,他只是患了严重的窦炎,可后来他的牙也开始掉了,于是他才开始惊恐不安起来。
后来,纽约市的一位放射学家约瑟夫·斯坦纳仔细查看了拜尔斯的x射线照片,发现拜尔斯的下颌骨进行性骨损害和那些已故使用镭涂料的钟表标度描绘工的骨损害状况之间,有一些相似之处。而哥伦比亚大学工业医学系的著名镭学专家弗雷德里克·B·弗林被请去会诊后,也证实了斯坦纳的初步结论:拜尔斯的骨架在慢慢蜕变瓦解,这是镭钍水所致严重镭中毒造成的。然而,弗林的结论并未公诸于众,部分原因在于其他专家——包括拜尔斯的私人医生在内——拒不同意这种结论。
1931年9月,委员会在进行了充分彻底的调查之后,通知病痛缠身的拜尔斯前来作证。他病得实在太厉害,完全无法动身,于是只好专门委派罗伯特·H·温律师前往长岛其府上,取回他的证言书。后来,温律师是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形的:“此处之豪华,此情之吓人,绝非常人所能想象。我们来到南安普敦,拜尔斯有一处富丽堂皇的府第在这里。面对拜尔斯,我们才发现,其情其状之惨,难以用笔墨形容。虽说他正当盛年,且又神智敏捷,头脑清醒,但却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头上裹满了绷带,医生对他的颌骨连续做了两次手术,除了两颗前牙,几乎整个上颌骨以及大半个下颌骨都被切除了。并且体内其余所有骨胳组织都在慢慢土崩瓦解,而头骨上也在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孔洞。1931年12月19日,委员会发布了一道“即止令”,要求贝利镭实验研究所立即停止销售镭钍水。可惜,这项禁令来得太晚了,在日益临近的死神面前,它帮不上拜尔斯一点忙。1932年,拜尔斯惨然辞世。他刚故去,委员会便重新开始调查,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随即发起了一场争权大战,要求独揽食品与药物管理权。医疗界不失时机地痛斥专卖药销售的弊端,一时间,欧美地区呼声一片,纷纷要求推行镭管制法。而举凡现行限放射性药物发售对象为指定用户的法规之前身,其渊源实际上皆起自拜尔斯一案。随着这类法规的创立,一夜之间,放射性专卖药便烟消云散了。
贝利从未因拜尔斯之死受到法律制裁,并且他一口咬定,此案不过是一场误诊。“我喝的镭水比哪个活人都多,可我从没因此得什么病。”他如此诡称。1932年年末,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正式禁销他的镭钍水,然而此时,大箫条已使镭钍水销势大减,并且贝利又开始利用放射物制造新的骗局去了,“放射宝”(Bioray)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一种放射性镇纸,假广告赞其为“小太阳”,此外还有带放射性的腰带夹“照肾宝(Adrenoray),以及“钍宝”(Thoronator),这是一种可反复补充放射剂的“保健”器具,假广告是这样赞颂它的:“健康之源,居家办公,处处适用。”
由于新闻界和新泽西州纽瓦克市公共卫生官员们对其紧迫不舍,于是正当拜尔斯一案闹得满城风雨之时,贝利逃离了纽瓦克城,最后记者们终于探知,他就住在该城附近的东奥兰治——自己那正被政府机关激烈纠缠的照肾宝公司总部里。记者问他公司做什么生意时,他回答说:“专门负责打广告”,并说公司门上的名称和业务性质“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贝利终于渐渐被人们淡忘了。他后来当过新泽西州《布卢姆菲尔德时报》的编辑,还写过几本谈论世界政治和卫生事务的书。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当上了第一战斗机指挥部的飞行侦察员。此外,他还想出了一种士兵泳技的训练法,搞出了几种潜艇探测器以及一种枪械瞄准器校准装置。他可能还当过IBM公司小型电子器件部的战时事务经理。1949年5月16日,贝利死在马萨诸塞州廷斯博罗(Tyngs—borough),终年64岁。贝利虽说是死于膀胱癌,却断然否认即使摄入少量放射性药物也是于人体有害的,直到临近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坚持说自己的健康状况和精神状况极佳。他写道:“我创立了一种人生哲学,在它的世界里,任何丑恶都没有立足之地。”据廷斯博罗的税收记录所载,贝利死时,身后留下的家庭不动产总值为4,175美元。
这个故事还有一个耐人寻味的结局。我刚开始根据图书馆资料研究贝利其人不久,就意识到自己正踩着一位科学巨匠的足迹。从30年代起,麻省理工学院放射中心荣誉主任罗布利·D·埃文斯教授就在对众多镭钍水中毒事件进行调查,并以此作为大规模研究涉镭标度盘描绘工和化学工作者病况的一部分。埃文斯的研究小组由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和阿尔贡国立实验所联合组成,他们研究29位患者(其中8位已去世,在世的还有21人),发现不仅各位患者骨骼中累积放射物的分布情况有很大差异,而且放射物对健康产生的影响也大不相同。此外,这类放射物对不同患者的毒害作用看来也是差异极大的。
研究结果表明,某些病人能够耐受大剂量用于骨骼透视的镭一类放射性同位素。也许这些人的机能很强,能在躯体遭遇放射物时,大量排泄这类物质,或是大量产生能够刺激血细胞生长的保护性激素(如粒性白细胞群落刺激因子和白血球溶菌素)。这些镭钍水服用者比较走运,而贝利本人即为其中之一。
埃文斯及其同事60年代的研究对象中,有两具从坟墓中挖出来的镭钍水服用者遗骨。他们的临床检验结果和埃本·拜尔斯及威廉·贝利两人如此吻合,完全成了确凿无疑的证据。两具遗骨都显现出严重的放射性蚀变,尽管两人最后服用贝利的万灵药已是近半个世纪前的事了,但时至今日,其遗骨仍具有极其危险的放射性。正如本文所述,放射性假药大王威廉·贝利就是这样,从微量镭疗法粉墨登场之初,到盛极于世之时,直至戏罢曲终之末,都扮演了极不光彩的主角。
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人们至今仍在继续研究阿尔法粒子放射的远期效应。从笔者这项研究最初见报起,其他一些显然受害于镭药毒者就一直同我保持着联系。目前,我和同事们正在研究他们的病案,并试图通过啮齿类动物实验弄清镭的放射性效应。尽管风靡一时的放射性专卖药早已成为过眼云烟,但因此而留下的一些资料仍将为人们提供深有意义的答案,从而有助于解决住房氡气和环境核废料所带来的问题。
人们正在为治疗癌症开发应用阿尔法粒子放射疗法,而有关放射性药物的研究结论可能有助于研究人员认清这种疗法的利弊。因为正如贝利或许是无意之中以先见之明说出的讽刺话所言,“鉴于有关其机体作用的发现触及面如此之广,影响如此深远,我们根本就无法预料到未来的发展。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放射线堪称永恒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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