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科普

在试图协调自然保护与热带木材生产的过程中，事实证明，可持续经营令人惊异地成问题。

对于我们之中那些献身于保护生物多样性和地球森林壮丽自然景观的人来说，对热带雨林的不断破坏总是一件令人愁苦的事。茂盛葱翠的热带雨林保护着大量丰富的动植物，科学家们对它们作过充分研究的仅占很小一部分。然而，大规模地乱砍滥伐热带林木的现象继续无情地发生着，部分原因，这应归咎于广泛采伐珍贵的热带林木。

为了逆转这股潮流，许多自然保护工作者都接受了这一设想——在严密的保护和无控制的开发之间作出妥协，严格调节与控制木材生产。森林经营学是一门有吸引力的战略学，因为从理论上讲，它在木材生产者的经济利益和森林资源保护的要求之间起着协调作用。实际上，森林的可持续经营既要求对树木砍伐进行限制，又必须对栽植树或促进已伐树种的天然更新措施进行投资。

大多数自然保护工作者都认为，这种折衷方案对于那些几乎不可能放弃利用宝贵树木的国家来说，是切合实际的。我们本来也赞同这一战略，直到不久以前，我们才不情愿地得出结论——环境保护工作者、林业经营者和国际援助机构朝着这一方向作出的大部分出于善意的努力其成功的希望甚为微小。尽管我们是从那时候起才越来越担忧可持续林业的效果，但我们在7年前试图在南美洲促进可持续林业经营时就意识到了。

使人不抱幻想的森林

1990年，笔者之中的两人在拉巴斯商业区那令人昏昏欲睡的埃尔多拉多宾馆的酒吧间偶然相遇，正是对试图保护玻利维亚的亚马孙热带雨林的兴趣才使我们这样初次走到了一起。当时，Cullison刚由普林斯顿大学来到此地，对南美桃花心木——美洲热带地区最珍贵的树种——的生态学进行研究。而Rice则是在邻近奇门尼斯永久性木材生产林(the Chirnanes Pcrrnanent Ti.ether Production Forest)——位于玻利维亚低地的一片面积为54万公顷的林地——的贝尼生物圈保留地(the Beni Biosphere Reserve同史密森氏学会共事后正要返回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本世纪80年代中期，国际热带林木组织（the International Tropical Timber Organization)把奇门尼斯生产林选为可持续经营的示范地，而我们俩人也急于帮助推进该计划。

尽管我们在拉巴斯边喝啤酒边进行的这第一次交谈历时短暂，但在谈话结束前，我们双方都同意进一步合作。在一年的时间内，我们获得了对最终成为一项为期4年的研究项目的资助。一开始，我们的打算是让Gullison确定怎样才能从生态学的角度最为妥善地经营桃花心木生产，让Rice拟定说服木材公司采纳基于这些科学结论的方针所必需的经济论点。

随着时光的流逝，Gullison及其玻利维亚现场同事在认识了解该森林的生态学上取得了稳步进展。事实证明，桃花心木籽苗只有在规模相当大的自然扰动之后，才会成长壮大。在奇门尼斯林区，桃花心木幼树只生长在河流附近，在那里，洪水最近才把河岸清除干净，并把与桃花心木幼树竞争的植被掩埋在厚厚一层沉积物下面。过去，这种自然扰动曾造成广泛漫布的小块孤立凹地，桃花心木籽苗能在这类凹地中生长，并最终形成树龄和尺寸大小大致相同的树木群体，考虑到眼前的这一可题，桃花心木生态学的这一方面令人震惊——它意味着无控制的采伐一定会消除树龄较老的成片林木，那里几乎所有的树木都具有适合市场销售的尺寸。

这些担忧因下述认识而加深了——即使对森林进行的是有节制的采伐，也几乎不会有天然生长的林木来取代被采伐的树木。在茂密的热带森林那阴暗的林冠下，桃花心木的籽苗(以及其它一些热带树种的籽苗)不会成长。由于天然更新不大可能是充分的，要想无限期地维持桃花心木的存在，人类的干预就必不可少了。

怎样才能为桃花心木的生长繁衍助一臂之力呢?从理论上讲，采伐者可以通过模拟自然环境和在森林中开辟大片空地来为新的桃花心木创造适宜的生长环境。但这样做工作量极其庞大，而根据别处以前所作的尝试来看，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需进行代价高昂的周期性“疏伐”，才能消除与桃花心木籽苗竞争的植被。而这样来持续桃花心木的生产会对森林扰动过大，以致总的自然保护目标必然只得大打折扣。因此，即使赢得了保护桃心木斗争的胜利，也仍然会使保护生物多样性之战归于失败。对这一困难的估计使我们不禁产生了疑问—我们

试图实现的究竞是什么?

金钱问题

正当Gullison发现更新桃花心木的困难之际，Rice也发现，在奇门尼斯经营生产林的木材公司根木没有投资于可持续经背的经济动机。考虑到下述全球性趋势，这一结论并不那么惊人——在本世纪80年代末期，世界热带生产林中其作业以可持续产量为基础的还不到1/800。

如同热带地区的典型作法一样。采伐时总是迅速砍倒价值最高的林木。被采伐的树种数可能少到一种(如需要桃花心木一类专用木(specialty wood)的地方)，也可能多到80到90种(需要多种木材的地方)。伐木公司普遍不大关心伐后残余树木的状况，并且根本未在树木更新上投资。这种态度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纯粹的经济原因造成的。在确定是否节制采伐时，木材公司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立即伐倒树木，并把收益存入银行；一是推迟采伐，并让林木的体积和价值随时间而增长。经济利益似乎支配着木材公司的决定。

在作出了前一种选择的情况下，木材公司会尽快采伐其树木，并以其收益投资和获取现行收益率(现行收益率可按实际的即根据通货膨胀率校正后的利率测算出来)。由于风险很大，资本匮乏，发展中国家的实际利率时常大大高于工业国。例如，近几年来，玻利维亚的以美元计价的往来帐其实际利率平均为17%，而相比之下美国的同项利率则仅为4 %。类似的高利率在大多数拉丁美洲国家也很常见。因此，迅速采伐其林木的木材公司可以立即用其收益投资，并获得持续的高收益率。

相反延迟采伐换回的收益则很微小。从1987年到1994年，桃花心木的实际价格每年平均上涨1%，而其尺寸适于上市的桃花心木树的年平均体积增长量则一般不到4 %。体积增长如此缓慢，而价格上涨幅度又如此平缓，二者合起来就意味着，桃花心木树(以及其它大多数美洲热带地区的商用树种)的价值上升率年平均至多不过4-5%；其上升幅度虽与美国的自然保护性投资所换得的大致相同，却比玻利维亚的竞争性收益要低得多。

此外，保留下来让其继续生长的树木的价值在树木毁于风灾、火灾或病害或者将来政府严格限制伐木的情况下，也很容易暴跌。因此，作出保留桃花心木让其继续生长这一选择，就等于是在进行一项很不可靠的投资，所获得的收益率至多不过和采伐桃花心木树并将收益安全地存入银行所能获得的基本相等。和其他大多数不愿在发展中国家冒险投资的商界人士一样，木材采伐商也宁愿尽快将其树木砍伐掉，当然，若能获得相当高的收益情况属例外。

在对奇门尼斯地区的木材采伐业的经济问题作了仔细分析之后，我们发现，与能确保桃花心木的可持续采伐的采伐方式相比，不受限制的采伐收益要高出2至5倍。因此，从纯经济观点来看，最合理的采伐方式似乎恰恰就是木材公司正在采取的方式——先将现有的所有桃花心木树全部采伐，不为未来的收益投资，然后，再依次转到能得到可靠的纯收益的所有树种上。似乎亚当斯密无形的手也伸到了雨林深处。

事实证明，总的来说在政府管制非常薄弱的发展中国家，无控制采伐的刺激力量特别强大。例如，玻利维亚国家森林当局每年收取的管理费每公顷还不到30美分。(与之相比，美国林业局收取的同类费用则高达44美元左右。)由于这方面的保障如此薄弱，玻利维亚的政府管理人员不得不尽力通过同时砍伐所有珍贵树木来补偿经济收益，因而难怪在玻利维亚没有几家木材公司在投资上作任何努力来帮助更新所采伐的树种。

可持续经营的意义

在玻利维亚的奇门尼斯林区花了一些时间之后，我们决定调查一下，该国的林木采伐对当地环境究竟产生了多么严重的影响。我们很快发现，尽管当地的林木采伐对桃花心木树的影响显然是不可持续性的，但总的来说它对森林的有形的影响却是比较轻微的。由于在一个典型的10公顷大的地块上只长有一、两棵桃花心木树，修路、采伐和原木搬运对该地块的破坏还不到其面积的5%。我们估计，目前这种采伐作法对环境的损害比某些类型的可持续经营(该种经营要求对种类更多的树木进行更为彻底的采伐)要轻得多。事实上，可持续性更强的方式对环境的损害很有可能比采运作业多出一倍。

事实上。可持续性在导致林木采伐对环境造成损害这一点上，起着不良的导向作用。不可持续的林木采伐——即不能无限期地维持所要求的树种的生产——并不一定对环境造成巨大损害(尽管在某些林区。不可持续的林木采伐确实对环境造成了很大的损害。尤其是在种类繁多的树种具有商品价值的地方)。同样可持续的林木采伐并不一定就能保证对环境的损害不大。从理论上讲，木材公司应以一种合理的方式来管理林木，既使林木生产的可持续性得到保证，又把对环境的损害限制在最低水平。然而，当被迫在不可持续但对环境损害不大的林木采伐和可持续但对环境的损害不小的林木采伐之间作出选择时，环境保护工作者应当确保他们所作出的选择最符合其自然保护的目标。若是生物多样性的维持最为重要——正如我们所认为的那样，它应当是最为重要的——那么，对环境损害不大(尽管是不可持续性的)的林木采伐方式就有可能是更为可取的选择。

然而，对林木产量无限期可持续的追求已成为热带雨林保护计划的中心课题。并且热心保护自然环境的人们已提出了几种克服森林可持续经营的经济障碍的对策。然而，他们提出的对策时常未能分清什么是采伐现有林木的可获利能力，什么是投资于林木更新的可获利能力。在缺乏强有力的政府管制的情况下，二者都必须在经济上有吸引力才能获得成功。

加强对较不出名的树种的利用这方面的尝试提供了一个给人以启示的例子。一些可持续经营的提倡者认为，增大对较不出名的树种的市场需求来维持一片生产林是值得一做的，否则便会改作农田或放牧区。然而，什么也比不上诸如较快的生长率或较为光明的价格前景了，有人认为，对更新这些树种的投资会比对更新以前作为采伐对象的树种的投资更有吸引力。次要树种的市场扩大也许只会使被不可持续的方式采伐的树木数量增多。

时于二次加工(即增值加工)，我们可以作同样的论证。人们常说，这种(将原木做成家具或制成胶合板的)加工方式有着双重效益，既能利用种类更多的树种，同时又能提供强烈的促使人们以可持续方式经营林木的经济刺激。事实上，在许多国家，促进增值加工的结果是：大大增加森林毁坏的速度和规模，同时减少了总收益(因为要吸引必要的投资，就必须给于大量补贴)。

一些关于促进土地的可靠使用权的论点也有同样的缺陷。环境保护工作者总是认为，林木经营采取不可持续模式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缺乏对林木资源的长期使用权。人们一看就知道，这种赞同土地的可靠使用权的论点是说，没有它，木材公司便不愿为未来的收成投资。然而，确保木材公司在保护林木生长方面原则上能获利，并不等于为促进这类作法提供了实际的经济刺激。获得更可靠的土地使用权是有可能让木材公司愿意考虑投资于林木更新，然而，它不会自动地使这类投资经济合算。事实上更可靠的土地使用权不会促进对林木更新的投资，而有可能只是减低了大量投资于采伐设备所冒的风险，从而促使人们加决消灭保林资源的步伐。

正是这一问题促使Reid在1999年加人了我们这一研究小组，两年以前，Rice曾在危地马拉森林茂密的北部省份佩滕省的中心地区见过Reid两次，当时正下着倾盆暴雨。在政府法令的干预下，佩滕省的林木采伐当时己被中止了。然而，危地马拉的政策制定者正在考虑根据有效期将持续25年的合约，把大片大片的森林移交给一些木材公司。

我们都认为，让林木采伐商拥有如此漫长的土地使用期或许无助于解决不可持续的林木采伐和农业川地不断扩大等问题。我们担心，这样安排会损害成千上万的森林漫游者他们是在林中收集糖胶树胶乳液、作装饰用的棕搁树叶以及多香果的，而这些都是可供出口的宝贵产物。因此，当地方当局起草了一份让木材公司得到民期特许权的计划，期望藉此促进林木的可持续经营时，便打电话给Reid，问他是否愿意详细市查该项政策。6个星期以后，危地马拉政府收到了我们的报告，该报告证明，木材公司要想以可持续方式经营这些森林就必须承受利润的大幅度削减。结果，该计划被暂时搁置了，尽管要将该地区的森林交给伐木业的压力依然存在。

木材适伐许可证制度

许多关心热带雨林未来的人都把木材适伐许可证制度(即“绿色标签制”)看作是提供促进可持续经背所必需的经济刺激的首要手段。这种适伐许可证计划要求木材公司自愿服从既定的环保准则；以换取较高的价格或较大的市场准入机会，或同时换取以上两者。就在专家们还在争论适伐许可证制度会否真的导致较高的市场价格之时，还存在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消费者愿意为取得许可证的木材支付的额外费用是否足以引起必要的改变，我们对奇门尼斯林木采伐所作的经济分析表明，对于桃花心木一类宝贵的树种，目前的不可持续采伐模式的赢利能力要比可持续性较强的方案高5倍之多。然而，与为无许可证的木材支付的价钱相比，消费者似乎愿意为有许可证的木材多支付最多达10%的费用。两者之间的差额是巨大的。

然而，树木适伐许可证制度有可能成为森林保护的重要手段，只要这些举措都是致力于肯定能够减少环境损害(如防止采伐者猎捕森林动物)的低耗费改进，而不是会带来可疑利益的高耗费改变。尽管目前还缺乏对有许可证木材的广泛消费需求，但似乎确有日益增长的消费需求，若是保护森林的费用被限制在最低水平，这种需求就有可能得到满足。与此同时，最好不要仅仅为了有益于涉及树木适伐许可证制度的少数人，就去改变面向所有林木采伐作业的经济刺激，如提高土地使用权的可靠性或促进利用较不知名的树种之类。如果没有对树木适伐许可证制度的广泛认可，这类优惠政策可能只会加速热带雨林的毁坏。

该做什么?

以可持续木材生产为目的的热带雨林管理经营不大可能变成一种普遍现象，至少在不久的将来不会。背道而驰的经济刺激、政府管制的软弱无力以及缺乏当地的政治支持将始终阻碍朝着这一方向的最大努力，尤其是在发展中国家。环境保护工作者必须承认这一现实。尽管我们尚未找到简便易行的解决办法，但还是有一些对策值得倍加重视。

一种可能是向木材公司提供低息贷款，以资助林木更新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由于发展中国家的利率一般都很高，包括上述活动在内的林木采伐就没有足够的获利能力。但若是资金是由较为便宜的资本提供的(例如由开发银行或较为真诚的投资者提供)，它就有可能成为有赢利能力的。

另一种选择是促进对特许采伐区以内(和其周围)的大片林区的保留。这种保留区的监测想必相当便宜，并有可能显著有助于生物多样性的保护。这类保护区并不只是保留森林覆盖，它还有可能维持几乎带有全部物种和原始林结构的森林。在理想的情况下，这些林区应邻接或靠近其它原始森林。为了将成本减少到最低限度、我们建议将注意力集中在不宜进行商业采伐的地区，例如过于陡峭无法采伐的林区或过去受过轻度采伐的林区。

尽管这种特许采伐区或许属于木材公司控制下的经济效益较差的林区之一，但木林公司仍有可能抵制对其活动范围的任何限制。在玻利维亚，政府正通过向采伐者提供自然保护的经济补偿来解决这一难题。按照刚刚通过的一项法律，玻利维亚政府将为采伐特许权征收(约为每公顷每年1美元的)税率统一的税。然而，木材公司可以将多达30%的特许采伐区划为不可采伐区，而这样划定的区域将可以免税。这项政策应能促使采伐者保护其勉强有商业价值的林区，并有可能减轻他们对把其它林区划归环境保护区这一举措的抵制。

最后，在象奇门尼斯那样无控制采伐为选伐且拓居压力不大的林区，承认现状的一些基本要点有可能证明是最为可取的选择。正如玻利维亚低地的许多地区的情况一样，奇门尼斯地区的林木采伐几乎肯定会在南美桃花心术被采光伐尽之后长期持续下去。事实上，目前这

种在大量商用树种中一次选伐一、两个树种的选伐模式是一个在某些地区可能需要数十年时间才能完成的过程。在这种情况下，环境保护工作者所面临的挑战，与其说是让木材公司觉悟以实行长期可持续采伐，不如说是让其在机会依然存在的情况下，对原始森林实行某种形式的保护。

环境保护工作者还必须记住，即使可持续经营被广泛实行了，对热带雨林的许多威胁仍将继续存在。国家的农业政策、道路建设和拓居移民都会给热带雨林带来比不可持续采伐大得多的危险。减轻这些因素所造成的破坏会对森林保护起到比改变目前的林业作法大得多的作用。

显然，没有一种对策能够单独无限期地或对所有森林起到保护作用。我们提出的对策(尤其是针对原始森林特许采伐区的)可能最终会败于目前挫败可持续森林经营的同样一些因素。随着时间的推移，木材生产商会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得多的动机而进入眼下无采伐价值的地区。因此，在缺乏坚决的政府监督的情况下，这些举措也肯定会象强加可持续林业的作法一样惨遭失败。然而，我们提出的特许采伐区提议，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它通过保护原始森林而带来了现实而直接的环境收益。此外，它直接限制的是采伐区，而不是采伐的复杂的技术准则。

尽管我们提出的这些举措还远远不能提供完全令人满意的解决办法，但它们有可能成为使森林保护和热带雨林采伐相协调的最为现实的手段，直到这一时刻——发展中国家的政治经济变革带来了对宏伟壮丽的热带雨林更为有效的保护的广泛需求——到来为止。

〔郑小石 译 郭凯声 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