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科普

地雷每年杀死或杀伤1.5万多人。大多数受害者是无辜的平民，有许多是儿童。每天仍在埋置成千上万枚地雷。

卢旺达可怕的流血冲突最终结束了。当Alphonsine踏上一枚看不见的地雷时，她和她的家人正在返回她们的家园。在基加利山救济组织“急救部”（EMERGENCY）外科队设立的医院，我和其他医生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去医治她的创伤，爆炸已炸碎了Alphonsine的腿并切断了她的左前臂，我们必须从膝盖以上截断她的两条腿。她的妹妹被一块金属片造成了穿透性的脑损伤：她再也没能恢复知觉并在手术后6小时死去。她们的父亲离这两个女儿数米远，只在胸部受了几处轻伤。

 作为急救部的一名外科医生，我已治疗了如Alphonsine和她的妹妹那样的许多儿童——一种新的战争的受害者。现在大多数冲究是国内的而不是国际的：它们是国内战争，为独立、民族和种族“清洗’、恐怖主义运动而斗争。今天不穿军装的非正规军用破坏性武器在人口稠密地区之中例行地战斗。许多武装集团故意与公众混在一起以避免暴露身分。有时，他们实际上用平民作为挡箭牌。把目标对准大批的平民和恐赫这些人经常是军队的主要军事战略的一部分。

相应地，平民越来越多地成为战争的牺牲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们只占所有死亡人数的15%，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这个百分比已升高到65%，包括大屠杀的伤亡人数在内。在今天的战争行动中，所有伤亡者中90%以上是平民。无数的研究所，其中有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和奥斯陆的国际和平研究所以及从事援助受害者的人道主义组织均已证实这些数字。

这种灾难性变化的最严重方面之一是愈发更加普遍地使用诸如杀伤性地雷这样的惨无人道的武器。它们的特征是构成了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和持久的威胁。地雷不能分清战斗人员的脚与玩耍儿童的脚。地雷不能识别停火协议或和平协议。一旦埋设了，它们就能够在任何战争行动结束后的数十年之内杀伤或杀死人。由于这个原因，杀伤性地雷已被称作缓慢进行的大规模破坏性武器。”

 地雷污染

自本世纪初，地雷就以各种借口而被使用，但是军事哲学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使得地雷的使用变得更巧妙。它们不再被简单地看作拒绝给敌人某些领土或截断敌军转移的道路或为保护关键设施的武器。现在埋置地雷却往往是为了阻止当地民众接近水源、森林、燃料、小径乃至坟地。实际上在许多国家，直升飞机、大炮和其它遥控手段都已被用来在村庄或农用土地上随意散播地雷作为恐怖主义蓄意对抗平民百姓的行动

在技术术语方面，一种杀伤性地雷（也称作AP地雷）能够定义为设计用来杀死或杀伤触动它的人的一种装置。（相反，反坦克地雷——通常叫作ATM——特地设计用来炸坦克和车辆的。只有当数百公斤重的某种东西压上时它们才爆炸。）AP地雷一般直径相当小，常常不到10厘米，很难探测到。在有的情况下，地雷的颜色和形状帮助伪装它，以致它实际成为晃眼一看不能看到的东西。

当受害者触发了点火装置，通常是向地雷本身直接施加压力或在拉发线上施加了张力时，地雷就被激发。这种作用使雷管爆炸，它又点燃了传爆药，即少量高质量炸药。传爆药的爆炸起爆了地雷的主爆药，完成了爆炸链。

近年来，地雷技术发展显著。塑料地雷以及含有最少量金属的地雷的开发，已使得这种武器更便宜、更可靠、更经久和更难于发觉和拆除。此外，遥控布置系统（如直升飞机）已可能仅在数分钟内就在广阔的领域上投放成千上万枚地雷。以这种方式设置地雷也使得不可能精确记录它们降落在哪里，因此要回收它们就更加困难了。

遗憾的是，地雷技术是十分简单的，而且它的价格非常低——大多数地雷售价在3至15美元范围内。其结果，在过去的若干年内；有越来越多的国家一直在有利可图地生产和销售地雷，其中包括许多发展中国家。约有5O个国家已在生产和出口杀伤性地雷，当前市面上至少有350个型号的地雷，不仅是政府军，而且实际上所有的战斗团体和全世界的武装派别都可买到。

不知道全球已安放但尚未爆炸地雷的数目，根据几个来源（包括联合国、美国国务院和各种人道主义机构）的报导，至少现在仍有1亿枚地雷散布在64个国家内。因为一般生产者和使用者都不保持记录，所以这些数字极有可能低估了真实的情况。无论什么情况下，世界上有相当一部分地区毫无疑问地遭受到能够被称之为“地雷污染”之苦。

向受害者提供援助或执行清除地雷作业的机构估计，在过去20年期间，这些武器每年已杀死或杀伤近1.5万人。在这些受害者中，约80%是平民。事实上，已经知道许多事故发生在缺少医疗设备的边远地区，因此没有资料记录，所以实际数字或许更大。在埋置地雷的地区，许多日常活动——收集木材或食物、汲水、耕作、玩耍、照料牲畜——都有很大的危险。作者本人已治疗过1950名因地雷而受伤的人，其中93%为平民，29%是不到14岁的儿童。

 杀伤性地雷的打击

实际上可说，杀伤性地雷能分为两大类：爆炸性地雷和爆裂性地雷，爆炸性地雷一般对压力有反应——例如，对在灵敏板块上由踏下的脚产生的压力的反应。爆炸地雷对人员的伤害是爆炸本身的直接后果。相反，爆裂性地雷一般由拉发线激活。当它们爆炸时，大量的金属片飞向很远的距离这些碎片或者是包含在地雷内.或者是来自它的分裂的外壳。

地雷的种类它的作用特性、它在地下的位置、受害者的位置以及爆炸地点的环境特征全都影响着地雷引起损伤的特性和程度。受害者受到广范围的损伤。然而，主要的4种模式是可以看出来的。如果我将提供的对这些损伤的描述会打扰许多读者，我很抱歉。但是为了了解这些武器到底怎么可怕，你必须知道它们能做些什么以及它们如何做。

直径小于10厘米的小型爆炸地雷产生非常普通的一种损伤模式，我们称为A型。在这一类中最普通的地雷是意大利的可散布地雷TS-50和SB-33以及人工设置地雷VS-50和VAR-40，美国制的M14和中国的72型。一般来说，这些地雷可炸断脚或腿。在有的情况下，只是腿的一部分被炸掉，这取决于地雷是如何放置的和它是怎样被踏上的。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类型的地雷所引起的损伤均发生在膝部一下，在身体和另一腿的较高位不会出现大的伤口。

大的杀伤性爆炸地雷。如俄罗斯的PMN系列地雷，一般引起不同类型的伤（B型）。这种差异部分直接由地雷大小的不同而引起的。VS-50“小”地雷直径为9厘米，而PMN为11.2厘米。两种地雷向外爆炸的冲击波具有相同的高速度，即每秒近6800米，为高速子弹速度的7倍。但是爆炸的锥面——带有爆炸力的体积——作为较大的地雷要大得多。大地雷也装有更多的高质量爆炸物质。例如VS-50地雷有42克RDX—TNT（三甲撑三硝基胺梯恩梯炸药），PMN-2地雷装有150克TNT，PMN地雷装有240克TNT。

踏到了这些大的杀伤性地雷的受害者肯定会受到外伤性断肢。经常是腿的下部被炸掉。一根胫骨（胫内的大骨头）可能从残肢中伸出，留下的肌肉被粉碎并向上推，使伤口呈奇形怪状的象菜花一样的外观。遇尔，腿的下部连同膝盖都被完全炸掉，在股部、生殖器或臀部往往造成大的伤害。在许多患者，对侧的腿也受到损伤，形成裂隙伤或哆开骨折。结果，有时两腿都失掉一部分。腹部或胸部的穿透性损伤也很普遍。

俄罗斯的PFM-1地雷，这种所谓的蝴蝶地雷引起第三种类型的损伤（C型）。这种地雷得到它的浑名是因为它会弹出小的翼，使它从直升飞机上被释放后能够滑翔到地面上。在阿富汗冲突期间，巨大数量的这种地雷如雨点般落下。正如常常被指出的那样，这种PFM-1地雷是特别残忍的，因为它是一种“玩具地雷”——一种伪装成玩具的武器。专家们坚持认为，PFM-1的形状是受功能所支配，但是事实仍然是，它是吸引儿童的。

这种地雷的一个独特性能是，由于变形或它们翼上有累积压力而引爆：换句话说当第一次触到它们时，它们未必会爆炸。在阿富汗，几次有人告诉我的合作者和我，一个儿童已得到了这种蝴蝶——或绿鹦鹉”，阿富汗人这样叫它——而且在任何爆炸发生之前一直很愉快地与同伴们玩了几小时。因此“玩具地雷”这一术语似乎完全合适。我们小组治疗这种地雷的150名受害者的外科经历中，我们从未看到一个受伤的成人。

从技术上来讲，这种PFM-1地雷只是另一类小型、可散布的爆炸地雷，但是因它引起独特的损伤，所以它值得单独描述。当PFM-1地雷爆炸时，它一般被人拿着，因此它外伤性地从腕部炸断一只手或两只手。在不太严重的情况下，只有两个或三个手指被炸烂。常常这种爆炸进一步伤害到胸部和脸部。损伤一只或两只眼睛是非常普遍，引起部分或完全失明。

杀伤性爆裂地雷引起第四种类型的损伤（D型）。在这一类中有“束缚性”爆裂地雷，如意大利的Valmara-69地雷、美国生产的M16系列地雷和俄罗斯OZM系列地雷。这些地雷被放置在地上，当触发时，弹入空中然后爆炸，因此它们能将它们的碎片分散在最大的范围内，并导致最大的致死效果。定向爆裂地雷——包括美国制M18A1（即Claymore）和俄罗斯的MON和POMZ“柱杆”地雷，它们的投射片指向一个目标——也属于这类地雷。所有这些地雷一般都以拉发线来起爆。

爆裂地雷的明确特性是它们在很宽的面积内发射碎片。例如，Valmara-69地雷在50至100厘米高大致为人的腰部的高度——爆炸，而且在360度的范围内投射约1000个金属弹片。地雷专家认为，这种地雷有半径为25米的“杀死区域”和半径达20 0米的“杀伤区域” 。

爆裂地雷会使人遍体鳞伤。伤口的大小部分取决于穿透碎片的大小。如果一 个人离爆炸地点几米远，碎片经常将穿透腹部、胸部或脑部，特别是在遭遇一束缚地雷的情况下。如距离更近，损伤相似于B型损伤。医生仍然极少治疗爆裂地雷引起的外伤性断肢。因为这种地雷一般立即就会杀死直接接触而引爆地雷的任何人。

例如，在波斯湾战争期间的伊拉克北部，我们注意到因一枚Valmara-69地雷爆炸而受伤的6名受害者。有两人试图去掉地雷的信管以回收它的铝制内容物——在当地市场约值1美元——而当即被炸死。同时，包括两个牧羊人在内的附近其它四人也受了重伤。其中只有两个幸存下来。

 治疗受害者的挑战

我已描述的伤型说明了一个患者可能遭受到的创伤的通常部位。但是它们并不确切地与严重程度相一致，只有股部有小伤口——A型伤——的外伤性脚部炸断可能是有生命威胁的，如果股部损伤包括股动脉的话。一般来说，遭受地雷损伤的患者都是处于危急状态。常常一个重要器官构造直接受伤，或者伤口（包括外伤性断肢）是如此广泛，以致患者因出血性休克而处于危险状态。在这样一种紧急情况下用特定的地雷种类鉴别伤型对外科医疗队能提供有用的信息（也对涉及到清除布雷地区的任何人有用。）

有几方面的原因使地雷致伤的外科学成为一门复杂而又具有挑战性的学科。通常，医疗队必须在战争仍在继续的恶劣地区工作。可利用的设备一般都很简陋。资源不足、缺乏适合的卫生条件有时甚至没有水和电，使得工作极为困难。此外，外科医生必须受到训练以处理各种急诊：血管系统的、胸部的、腹部的、矫形外科的等等。例如，骨头的碎片能够成为“第二颗子弹”。我曾经必须在一位患者的肩上重建一个辅助性动脉，因那根动脉被它的外伤性炸断的脚所飞起的一块骨头完全割断了。

从技术观点来看，关键手术是伤口的清创术，即外科清理。当一个爆炸地雷爆炸时，石头、泥土、青草乃至受害者的碎衣服和碎鞋都能被腾起的爆炸而深深地推入组织中。除去受损组织中所有外来物体，以及更为重要的切除所有死的、快要死的或衰弱的组织是防止有生命威胁的伤后感染的至关重要的任务。

 致命的遗产

从地雷事故中恢复过来的大多数患者从未真正再次获得他们积极参与家庭生活或社会活动的能力。在最好的环境下使这些患者康复往往有极大的困难。许多受害者生活在发展中国家，那里的贫困的生活条件使他们更加难以克服身体上的和心理上的障碍。此外，地雷除夺取生命和带来痛苦而使人类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外，它们还给整个社会和国家造成严重的社会负担和经济负担。军队决定在耕地上埋设地雷对依赖土地而生存的农业社团有长期的破坏性影响。地雷的存在也阻碍许多战时难民返回他们的家园。迁移的人往往变成永久性难民，他们会使他们逃往地区的经济结构和社会结构超负荷。

1980年，联合国通过了“无人道武器公约”。虽然这个公约及其议定书旨在保证保护平民，但是在八十年代的其余时期的事件证明，这些条例真是太清楚地显示出它的不够充分。近年来近30个国家的400多个人道主义组织已掀起了一个运动，提醒国际社会对杀伤性地雷的破坏作用的认识。它们已强烈要要求联合国和各国政府禁止生产、储存、出口和使用地雷。这一运动已有了显著的效果，几个国家已决定停止生产和出口地雷，至少暂时是如此。

1995年9月，联合国在维也纳召开了对该公约的评论会议。国际外交界集中讨论了地雷使用的各种技术和军事方面的问题。从人道主义的观点来看，维也纳会议是一次惨败。完全禁止这些不加区别的地雷——唯一的真正解决方法——甚至尚未予以考虑。此外，当前正在日内瓦召开的这届会议似乎不可能提出禁止地雷这一建议。当然，现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公民意识到了核弹的恐怖。但令人吃惊的是，同样这些国家却不反对无辜的平民每天被杀伤性地雷所大量屠杀。

下一个世纪，这个世界仍然会面对着一个可怕的遗产。数十年前投下的大量 地雷可能有若干世纪的有效寿命。事实上，即使将来不再部署地雷，已经布下的地雷将引起巨大的灾难，并将向明天的救济组织挑战。我们可以期望国际团体将立即对地雷的问题作最优先考虑，并向执行必要的人道主义行动提供所需的资金。受害者的外科急救和随后的康复，以及清除地雷和教育人民重视他们面临的危险，事实上将是减少成千上万的人的痛苦的唯一选择。即使对于一名老练的战地外科医生，看到这些残酷的武器将儿童的躯体撕成碎片，也会心惊不安。这种屠杀与军事战略毫不相干。使人们遭受可怕的痛苦和肢体残缺是一种有意的选择，那是对人类的巨大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