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科普

基里巴斯国远离太平洋海岸线，是坐落在珊瑚礁上的岛国，用它来展示海平面上升带来的破坏性作用，不仅误导大众，还可能产生负面影响。

像所有抵达拜里基（Bonriki）国际机场的外国人一样，看到着陆的跑道一直向海岸线延伸，我不自觉地紧咬牙关感到非常紧张。我觉得，对于一个缺乏资金和可靠技术的偏远发展中国家而言，气候变化带来的危害是非常可怕的。当时快速升高的海平面也想验证我的猜想。就在2005年，当地验潮仪的读数超过3米，这是有史以来读数第一次超过了基线3米，它的突破很可能预示着可怕的未来正悄然而至。

今年恰好是这次事件10周年的纪念。在过去的10年中，我会定期去基里巴斯研究低矮的岛屿及岛上众多居民的生活方式，看他们能否适应大气和海洋巨大的变化。10年间，这里已经从一个无人知晓的小岛变得世界闻名。在此期间，潮位线却再也没超过3米。

基里巴斯和图瓦卢、马绍尔群岛、马尔代夫等都受到了海平面上升的威胁，其中，全球对“拯救基里巴斯”的激情一路飙升。我曾多次去过基里巴斯，也看到过不少国际媒体对基里巴斯的关注，不过关注点主要集中在政策而不是科学层面。而且当局出台的很多政策都是不正确的，政策的实施后的影响多半弊大于利。

我在基里巴斯与当地居民一起工作，聆听他们的故事，了解他们的风俗；和他们一起盘腿坐在垫子上开社区会议，一同享用各种各样的当地海产品；我还协助过从吉利根岛（Gilligan's Island）来的教授维修潜水设备，在我患登革热期间，他们也一直照顾我直到恢复健康。从这些经历以及对气候变化导致海平面升高的分析中，我发现实践远比预测更有说服力。在我看来，至少目前为止，这座海岛上还没有必要立即围筑岛屿或疏散居民。

在基里巴斯和其他地处低洼地势的国家，人们需要的是经过深思熟虑制定的适应计划和始终如一的国际资助，而不是仓促的快速修复，不然，只会让世界上其他国家感觉良好，岛上的居民却会更加无助。

现实中的基里巴斯

事实上，基里巴斯（发音“Kee-re-bas”）已经成为展示海平面上升问题的典型案例。基里巴斯地理位置极为特殊，位于太平洋的中心，是世界上唯一既跨越赤道又跨越国际日期变更线的国家，是名副其实的“暮光之城”。

如果把基里巴斯的岛屿全部组合在一起，陆地面积仅有美国纽约市的三分之二，但这些岛屿却分散在面积相当于整个印度的海洋中。基里巴斯三分之二的土地集中在吉尔伯特群岛（Gilbert Islands），这里的海拔高度只比平均海平面高不到2米，是103 000位基里巴斯人的主要居住地。岛上陆地呈长长的窄条形，当你站在靠近泻湖稍显平静一侧的岸边时，仍可以听到另一侧波浪拍打海岸的声音。

较高的出生率和众多的就业机会使基里巴斯将近一半的人口集中在南塔拉瓦（South Tarawa）。南塔拉瓦属于吉尔伯特群岛，由一连串岛屿组成，岛上遍布密集的房屋、政府建筑、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各种残留物、杂乱的建筑垃圾、生活垃圾堆、不算完善的水管及厕所等，拥挤不堪。如果让全世界速度最快的人——牙买加飞人尤塞恩·博尔特（Usain Bolt）来南塔拉瓦跑一趟，全程时长不超过20s。不过，在一路上，他很可能会被芋头坑或猪圈绊倒，或被超速行驶的小货车撞倒，这辆货车多半还是上世纪90年代产的日本车，连车门都不知道哪去了。

所以，当世界银行的“旋转地球”计划（spun the globe）在寻找全球气候变化与适应研究的对象，并把目光锁定在最“脆弱”的国家时，基里巴斯很自然就成了首选地。据联络官员里蒙·里蒙（Rimon Rimon）所说，最近基里巴斯总统办公室一周内就收到了5份来自国外媒体的请求，试图了解这个国家在应对海平面上升方面的应对措施。

然而，对基里巴斯的众多岛屿来说，它们不会轻易被大海淹没。科学家预测，珊瑚礁岛屿在未来的发展就好像一个银行账户的变化。在衡量一个账户时，你不能只看提款还要看存款，珊瑚礁岛屿的变迁也不能只看到由于洪水泛滥和侵蚀造成的土地损失。要知道，在有些地区，陆地面积正在不断扩大。更重要的是，洪水事件的发生也不能全部归咎于海平面上升，至少目前还不能下此定论。

“活着”的岛屿

珊瑚环礁是“活”岛屿，它们甚至可以继续生长。由狭长的条形陆地围成的环形珊瑚礁岛屿链，是世界上最年轻也是最有活力的地质构造。要说存在的时间，生长在加利福尼亚州海边的巨杉都比基里巴斯大部分的岛屿年长。

对珊瑚环礁的认识，我们可以追溯到19世纪那位具有非凡洞察力的养鸽人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在“贝格尔”号（Beagle）的航行途中，达尔文对珊瑚礁进行了细致的观察，他推论，环礁是由生长在沉没的火山斜坡上的珊瑚礁逐渐发育形成的。然而，在一个多世纪后，当科学家为研制氢弹挑选合适的实验场地时，才证实了达尔文有关珊瑚礁的理论：20世纪50年代，美国科学家为开展氢弹实验，在马绍尔群岛的埃尼威托克环礁（Eniwetok atoll）开展钻井作业，结果发现，在珊瑚礁几千米的礁岩之下竟是火山岩基底。

环礁下面的礁岩，是很久以前由珊瑚礁造礁生物的骨骼和其他造礁物质共同胶结形成的。在最后一次冰期时，海平面非常低，这些礁岩组成的岛屿高达数十米。随着冰雪融化，海平面上升，岛屿才逐渐被淹没。新的珊瑚开始附着、生长，不断向上堆积，直至珊瑚礁突出水面，表面的珊瑚死亡，只留下珊瑚礁。尽管这些珊瑚礁在生物学上被认为是“无生命”的，但按照地质学的定义，它们依然“活”着。由于海浪作用，礁岩在表面或内部不断捕获沙石和其他残渣，于是环礁岛屿上的海滩不断扩大。风送来种子，植物开始生长。经过岁月的不断雕琢和改造，由碎石和泥沙不断堆积的环礁岛屿在早已死去的珊瑚礁上逐渐演变成形。

直到不久前，科学家仍认为，环礁是在最近一次冰期时堆积形成的。然而在过去20年里，像新西兰奥克兰大学的保罗·S·肯奇（Paul S. Kench）教授这样的地质学家已经发现了新的证据：当海平面继续上升时，部分生长在水面上的环礁可以继续发育。美国北卡罗莱纳大学的康纳德·诺依曼（Conrad Neumann）和史密森尼学会（Smithsonian Institution）的扬·麦金太尔（Ian MacIntyre）也指出，珊瑚礁岛屿在面临海平面上升时，可能会“跟上”或“迎头赶上”海平面的上升速率，而不是一味的“放弃”，等待被海水淹没。不过，这取决于海平面上升的快慢与珊瑚礁岛屿获取造岛材料的速度。

这些因素使基里巴斯的未来变得十分复杂，不能用单一的因素简单预测。由于海流的差异、岛屿周边珊瑚礁发育程度不同、海岸线走向不同或者受到修建码头的影响，环礁中的一个岛屿可能遭受侵蚀日益缩小，但另一个岛屿或同一岛屿的另一侧海岸却在不断扩张。因此，岛屿会在扩张和缩小间不断变化，变化的情况每年还不同。

岛屿具有成长的潜力，意味着人们不需要过分担心基里巴斯部分地区的安全。尽管各种媒体都在竞相报道海平面上升的巨大危害，但到目前为止，海平面上升还没有对基里巴斯、图瓦卡或其他建立在珊瑚环礁上的国家形成连续不断的威胁。气候变化确实增加了部分极端天气发生的可能，使洪水频发，但海平面在特定时间的高度变化，仍由自然的潮汐变化和大气、海洋的大规模变动控制。

基里巴斯的海平面变化很灵活，而且比世界其他地方更明显。它是唯一一个整片土地都会受到厄尔尼诺现象影响的国家。由于太平洋和大气之间的海气交互作用，厄尔尼诺现象每隔几年就会扰乱气候变化。厄尔尼诺导致赤道风和洋流的改变主要发生在基里巴斯附近的海域。由于1997年厄尔尼诺和1998年拉尼娜的影响，塔拉瓦的平均海平面在最高值和最低值之间相差45cm，与基里巴斯平原隆起的一座小土坡的高度相当。

在2005年，我亲眼见证了由厄尔尼诺引发的一场洪水，低气压系统使海水流向塔拉瓦，此时恰好又遇到一年一度的高潮期。在这次事件中，海平面上升备受关注，但海平面上升究竟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却有被夸大的嫌疑。这次洪水中，厄尔尼诺、大气和潮汐到底让海平面上升了多少，基里巴斯因此受到多大程度的侵蚀，这些都很难量化。

在2005年的大洪水后，海平面上升一直是热门话题。不过，大家在热衷于关注受气候影响的地区和人民时，却模糊了“海平面看起来在上升”和“海平面确实在上升”之间的区别和界限。

阻击刻板印象

由于真实的情况没有得到准确报道，外界才留下了基里巴斯正在被淹没的印象。几乎所有关于基里巴斯岛屿状况的照片和视频都拍自一座名为拜肯尼卡（Bikenikoura）的小村落，岸边稀疏的沙子和淹没在高潮里的红树林向外界展示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基里巴斯。基里巴斯政府带领络绎不绝的外国记者和政要，如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等，到拜肯尼卡“观看”海平面上升。里蒙说“这里就像我们的研究展示区”。大批游客也慕名前来参观被潮水侵袭的小屋，这间小屋名叫曼尼巴（maneaba），以前常用来召开社区会议。当参观者回去后，他们会给周围的人们讲述基里巴斯正被大海吞没的故事。

然而，被称为“金沙滩”的拜肯尼卡地区并不能代表基里巴斯的全部现状。当某国际教会协会想为外来居民在南塔拉瓦建立社区时，他们不得不解决土地问题，因为土地在繁华的地区极为宝贵。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情况类似，过快增长的人口及经济发展的压力，迫使人们从比较安全的外围地区搬迁到较为脆弱的人口聚集区。在南塔拉瓦泻湖的沿岸地区，散落着破旧的防护堤、被淹没的沼泽等，还遗留大片土地需要复垦。这些人力工程造成的伤害远大于海平面上升造成的影响。

特邦吉纳克（Tebunginako）是游客们前往观察海平面上升的另一个景点，这座岛屿同样也存在误读。在这里，发生洪水的主要原因是泻湖和海洋之间的通道被阻断。根据太平洋应用地球科学委员会（the Secretariat of the Pacific Community Applied Geoscience and Technology Division）秘书处的分析，造成通道封闭的自然原因很可能是风暴。特邦吉纳克附近村落的原名为“Tebrawabono”，恰好就是“被阻塞的通道”的意思。

由于能够满足人们的期望和想象，拜肯尼卡和特邦吉纳克地区出现洪水事件后，往往被错误地归结为受到海平面上升的影响。从流行文化的角度来看，不管是虚构的欧洲流浪者在该岛上发生的故事，还是以当地一家比较出名的酒吧为背景写成的畅销书，都传递出一种刻板的印象：这片悠闲的小岛上分布着不受外界干扰的宁静村落，就像世外桃源一样。游客们来到这里走马观花地游览，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观看和记录海平面上升对这里产生的影响。同时，这种跨文化的正反馈循环只会加强人们对这里的误解：这里是一片脆弱的岛屿，受海平面上升影响严重。

北美或欧洲游客到基里巴斯旅行，就像是穿越“虫洞”去看另一个世界的旅程。他们通过旅行了解到：基里巴斯人们仍然保留着自然淳朴的民风、不为外界所知的习俗，同时这里也引来了众多拷问气候变化的外国研究者，以及他们对当地科研能力的质疑。当然，这些现象又一次佐证了“这些村庄深受海平面上升影响，正面临威胁”的想法。另外，从地缘政治角度来讲，一个在世界舞台上缺乏发言权的小国，想利用人们对海平面上升的热心来提高对当地的关注度，也算合情合理。但不管如何，夸大海平面上升的影响，就像是刻意所为。在基里巴斯气候行动网络工作的一位朋友克莱尔·安特瑞亚（Claire Anterea）说：“这可不是一个只靠一两周就能完成的故事”。

海平面上升之争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夸大事实总会产生不良影响，不仅不利于基里巴斯获得恰当的帮助，还会引发国际社会对当地的抵制。

从2010年开始，就逐渐有反对的声音出现。首先是研究海岸的地质专家肯奇和阿瑟·韦布（Arthur Webb）发表的一篇论文，这篇论文发表在学术期刊《行星与地球变化》（Global and Planetary Change）上；其次是南太平洋应用地球科学与技术委员会撰写的一篇报道，报道称分属基里巴斯、图瓦卢和密克罗尼西亚联邦共和国的27个环礁岛屿中，有23个岛屿的航拍照片显示出，在过去几十年里，岛屿面积或者增大或者保持稳定，并没有出现大面积缩减的现象。对大多数岛屿国家来说，历史资料其实并不详尽，但是，在对法属波利尼西亚环礁岛屿的连续观察中，人们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

分析结果告诉我们，到目前为止，海流、海岸带开发建设及其他因素对岛屿面积的影响要远远大于海平面上升。例如，肯奇和韦布在论文中提到，自1943年以来，由于自然原因，基里巴斯开发程度较低的北塔拉瓦岛地区，在紧邻泻湖一侧的海岛面积已经增长了2%。一些已经发育完全的岛屿也明显增加了。不过，这类增长大多是因为人类活动在无意间造成的。比如在南塔拉瓦岛的案例中，由于堤道阻塞了水流，使泥沙从泻湖不断向小岛淤积，才使基里巴斯的拜里基岛自1969年以来扩张了约16%。

不过，这些令人振奋的结果并没有告诉我们岛屿的海拔是否会增高，在海平面保持较高上升速率的同时，这些岛屿是否还能继续扩张，以及这些岛屿能否为人们的生活和植物生长储备足够的淡水资源。另外，在受到侵蚀的情况下，海岛的面积可能会减少，游客们站在繁忙的拜里基岛向空空的泻湖边眺望时，就能看到受侵蚀的拜克曼岛（Bikeman）。在他们脚下，大量搬运来的沉积物使拜里基岛不断扩张，然而，拜克曼岛却从英国殖民地图上的一个沙洲，变成了在涨潮时几乎看不见的小点。

不幸的是，在从政治角度讨论当地气候变化时，政府根本不采纳对珊瑚礁岛屿的科学认识。当韦布和肯奇的论文发表时，在标题上就嘲讽了当地政府，特别是针对他们宣扬基里巴斯和其他处于珊瑚环礁上的岛国一样，正遭受海平面上升严重威胁的做法。海平面上升的影响已经成了一个“政治足球”，一方面，基里巴斯总统艾诺特·汤（Anote Tong）和其他活动家声称末日就要来了；另一方面，基里巴斯国内和国外质疑者声称，该国总统和其他政治家或者整个基里巴斯国家只是利用海平面上升来获取国际关注和经济援助。

艰难地应对威胁

对基里巴斯这类地处低洼地势的岛国而言，珊瑚礁岛屿还“活着”，是好消息，因为它还能不断变化，即便受到海平面上升的影响，岛屿上的岛民也有时间应对、适应，或者撤离。

但坏消息是，岛屿是否会被迅速淹没本来就难下定论，想要进一步研究岛屿的适应机制就显得更加困难。按照我的同事索菲·韦伯（Sophie Webber，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地理学研究生）的说法，一旦一个地方成为研究气候变化的范例，它必须一直扮演这样的角色。扮演这个角色的时间越长，面临的风险就越大。

基里巴斯就面临这样的风险。过分强调岛屿应对气候变化的脆弱性，会低估岛屿和岛上居民的适应性。例如，在容易受干旱影响的吉尔伯特群岛南部地区，强烈的职业道德和集体主义精神曾在当地很有名。但几年前，其中一个叫贝鲁的岛屿上井水开始变咸时，整个地区的人们却变得很消极，觉得无可奈何，完全将罪因归于气候变化。

其实，居民完全没有反思或者做进一步检查，他们没想到，井水变咸是因为把原来的燃料泵更换成援助机构提供的新型太阳能水泵才造成的。后来，经当地的咨询团体检查发现，确认井水变咸是由这批新泵引起的。因为新泵不受燃料限制，能不停运转一直抽取地下水，急剧减少的地下水明显受到海水中盐类物质的影响，开始变咸。

虽然这个问题最终得到了解决，但也警示了蜂拥而至想要帮助岛上居民的外国援助者。鼓吹气候变化的危害，只会产生不良影响，使越来越多本来自给自足的人们把问题归罪于气候，而不是积极提高应对危机的能力。

国际媒体非常关注当地脆弱的生态系统，基里巴斯政府也着重宣传报道这些内容，但实际上政府却没有具体的改进措施。一个基里巴斯人向新西兰申请难民身份时，理由是气候变化使他无家可归。但其实，他只是签证到期不愿意离开新西兰而已。基里巴斯政府最近在斐济购买土地一事也成为热点，报道称新买土地是为了安置岛民，因为搬迁已经迫在眉睫。事实上，政府出资购买土地，是为了保护岛上的椰子种植园。这笔土地交易充满了争议，也被反对总统的人们认为是政治作秀。

我们看到，地处低洼地势的珊瑚礁岛要想很好地适应气候变化，在未来几十年里会面临非常艰难的挑战，花销也会非常巨大。单靠购买土地或者有限的援助项目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进行多种尝试，在错误中不断积累有效的经验，同时也需要国际社会针对特定地区实施具体的解决方案，并进行长期投资。

比如，世界银行和其他机构在当地资助了一个项目，项目希望能提高当地居民适应气候变化的能力。本来，各机构想让这个项目成为适应气候变化的范例，但在实施过程中，却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个项目花了8年时间开展咨询、培训、制定政策并确定首要解决的问题，在2011年时，项目组终于明确了要在哪些地区修建防护提，比如机场跑道、重点社区、双堤道的特定区域等。在捐赠机构、基里巴斯政府和公众等多方压力下，项目负责人和国际承建商行事颇为谨慎，同时也选用了最简单的设计方案，方便当地政府以后可以仿效实施。不过，妥协后的设计方案无法达到海岸专家的期望，不能很好消波减能、抵抗海岸侵蚀。

新建的防波提在几个月之内就被海浪侵蚀得伤痕累累。其中有一处最为严重，连往南塔拉瓦输送淡水的管道都已裸露在外。人们纷纷质疑并指责项目的设计和施工，同时也认为世界银行和国际捐助者在执行的过程中流程僵化、眼高手低，使最后的决策偏离了理想的方向。而且，项目负责人和基里巴斯政府对防波堤潜在的不利影响并没有深刻的认识。

失败乃成功之母，只有不断从失败中汲取教训，才能取得最终的成功。目前，工人们正按照修正后的设计方案施工。修正后，防波堤的坡度更陡，也能利用植被吸收部分海浪拍打堤坝的能量。项目负责人正拟定新的草案，想规范项目的未来发展。在基里巴斯这类地区开展应对气候变化的项目，需要持续投入才能增强当地的科研和工程建造能力，才能使当地政府和工作人员能不断从错误中吸取教训。

如果真的需要移民

在某些情况下，珊瑚礁岛屿可以继续生长，人造建筑也可以帮助基里巴斯适应气候变化，但如果世界没有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这些措施并不能拯救基里巴斯。气候变化模型研究表明，如果我们保持目前的温室气体排放速率，海平面上升速率将在本世纪末达到当前增长速率的5倍以上。即便在这种极端情况下，珊瑚礁岛屿依旧能够保持当前的增长速率，只是岛屿会越变越狭窄，越变越陡峭，淡水也会不断少，使整个岛屿不宜居住。

不管对于塔拉瓦还是马尔代夫的首都马累，珊瑚礁岛屿能随着海平面上升不断增长，都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过去，由于海流不断把泥沙冲积到岛屿附近，岛屿上的居住者必须每隔7年就搬离原来被侵蚀的土地，在泥沙新堆积起的地方重建家园。但是，从目前预测的增速来看，珊瑚岛冲积主要发生在已经有房屋、道路、医院和港口的地方。这些基础设施的存在可能会阻碍岛屿的自然演化，或者珊瑚岛演化使得这些基础设施不得不搬迁。然而，让满怀期盼的人们搬到人口稀少的欠发达地区，例如搬去距离塔拉瓦东面几千千米外又大又干旱的“圣诞岛”，无疑显得非常荒谬可笑。相比气候变化，想要合理安置居民，还面临更大的困难，在新的环境中，人们需要为生活提供便利的各类基础设施。

基里巴斯已经启动过一项提案，希望这项提案可以给面临类似问题的国家提供一个示范。提案名为“有尊严的迁移”（Migration with Dignity ），政府首先寻找类似澳大利亚这样人口老龄化比较严重的国家，相互讨论商议，看是否能为基里巴斯的年轻人提供就业机会。当有了这项提案后，即使基里巴斯真的要被淹没，国民也可以迁入已经联系好的国家，不至于被当作难民收留。

提案警示人们，在应对气候变化时，基里巴斯人民需要的不仅仅是金钱和关注，他们更需要尊重。不要再把基里巴斯作为全球进行气候变化争论时的一个典型案例，也不要用它来展示或证明某些机构帮助人们应对气候变化的好意。暴风雨式的宣传报道和短期的援助项目只会导致盲目行动，在无用的观点和重复劳动上浪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只有发展技术，提出长期有效的管理策略，培养持久有效的外交联系才能应对不确定的未来。2005年，当我第一次来到基里巴斯的3个星期里，就一直在思考这个国家该如何应对气候变化产生的影响，10年后的今天，我仍在想怎样才能更好解决这个问题。

当你驶离基里巴斯岛时，整个海岛很快就会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曾经，渔民们开着船载着家，在广袤的海洋和蓝天白云间寻找这些低矮、但生机盎然的泻湖水域，他们来到这里捕鱼安家。但是，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基里巴斯众多小岛会沉入大海，那时人们都已离开，树木都已凋亡，陆地又变回一片暗礁。而泻湖，相比于开放的大洋仍然很浅，还会像以前一样，充满着生机。

在外人看来，基里巴斯将会消失，但是对于基里巴斯人民来说，他们的家乡依然在那里，在广袤的大海和蓝天白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