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树病危_互动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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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树病危

admin  发表于 2017年11月24日

现在,通过昆虫的传播,病菌已经横扫了一座又一座果园。

面对病菌,当地政府采取了极端措施。今年7月7日,普利亚森林警队警长、打击叶缘焦枯病菌的专员朱赛佩·西莱蒂(Giuseppe Silletti)下令,要48名手下在清晨5点扫荡奥利亚(普利亚地区中的一个小镇)附近的几座小果园,砍倒40多株结满橄榄的树木。这些人带着链锯闯进果园,既没有提醒果园主人,也没有知会当地市长科西莫·费雷蒂(Cosimo Ferretti)。一同前来的还有30多名武装特警,他们平日里的任务是镇压暴乱,今天却奉命来看守农民和他们的邻居。果园的主人们惊恐地看着身着制服的人砍伐古老的树木,将盘根错节的树根从地下拔起。对种植果园的人来说,这就像是把这片地区根深蒂固的传统连根拔起。愤怒的居民举起拳头叫喊:“谋杀犯!”两名50多岁的妇女开始击打警察,但随即就被架走――她们都是第三代农民,看到自己的果园遭到摧残,感到怒不可遏。 

如今,这样的砍伐已是家常便饭。叶缘焦枯病菌在意大利这只“靴子”的“鞋跟”(萨兰托)出现才不过两年,但已有超过100万株橄榄树死亡,它们或是因为病菌而枯萎,或是为了遏制病菌的传播而被政府砍伐。然而,农民和民权分子却宣称毁树行动是一场闹剧,因为政府根本无法证明他们摧毁的树木感染了病菌。

在意大利,科学处于相当尴尬的地位。毕竟,这里的一家法院曾经判决六名科学家和一名政府官员过失杀人罪,理由是他们没能预测2009年在拉奎拉发生的地震。虽然这起案件的判决最终被更高一级法院推翻,但大众对科学的不信任感却像橄榄油一般,已经成为意大利的一大特色。今年春季,警察刚刚在巴里扫荡了一家研究叶缘焦枯病菌的主要机构,带走了几台电脑和几箱文档,显然,这是想看看其中有没有金钱交易或是能证明病菌的出现不是意外的其他证据。重压之下的科学家变得谨慎,没有过硬的证据不敢发言,但这又造成了恶性循环,使民众对他们的怀疑加深。

更糟的是,全普利亚估计有6 000万株橄榄树,其中仅有3万株得到了当地研究者的监测,另有几十万株正面临清除的威胁。民众的怀疑还有一个原因:无论在意大利还是世界其他地方,即使最博学的专家也无法确认叶缘焦枯病菌是如何杀死橄榄树的,这也随之引出了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这次天灾的元凶真的是这种病菌吗?的确,许多死去的树木中都发现了叶缘焦枯病菌,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当权者能够确凿地指出两者的联系。

有些研究指出,叶缘焦枯病菌能够阻止水分从根部流向叶片,使树木干涸而死。然而这些树木也可能死于其他原因,比如普通的寄生虫和真菌(事到如今,科学家还没能证实或是否认这些因素的作用)。要研究这个问题,有一个特别麻烦的难点,当叶缘焦枯病菌感染其他植物时,表现不太相同,那些宿主也较易控制。但在普利亚,这种病菌袭击橄榄树还是首次出现,此前并没有记录可供参考。有的专家认为,叶缘焦枯病菌之所以侵入,是因为当地一家园艺中心从哥斯达黎加进口了受到感染的夹竹桃,根据档案,哥斯达黎加的确也出现过同样的菌种(叶缘焦枯病菌有三个不同的菌种)。

要是能弄清叶缘焦枯病菌是否感染了橄榄树,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气候感染的,在科研上来说,算是不小的成就,但是政府已迫不及待,他们缺乏经费,事件的进展又特别紧急,所以并没有对大部分死去的树木开展检测,只是立即行动,试图阻止病菌传播。他们十分担心这种疾病会向北进犯,袭击普利亚橄榄产业的中心地带,那一带的橄榄油产量超过意大利的任何地区,利润非常丰厚。邻国也担心这场天灾会继续北上,蔓延到整个欧洲,甚至害怕病菌会传染给葡萄、杏和樱桃。农业官员表示,单单是今年,普利亚在橄榄油上的损失就会超过2.25亿美元。如果病菌攻陷普利亚的中心地带,这个数字不仅会翻上四倍,还会推高全球橄榄油价格。

虽然几乎可以肯定叶缘焦枯病菌是由沫蝉(spittlebug)传播的,但科学界也公认,如果大量使用杀虫剂阻止沫蝉,会导致严重的伴生灾害,不仅现有的橄榄树将会中毒,在未来10年之内,此地的橄榄和橄榄油都将无法食用。此外,有毒的化学物质还会杀灭周边的植被。农学家表示,只有沫蝉筑巢期间,才可以在灌木丛中谨慎地喷洒一点杀虫剂。为此,欧盟的科学界和农业界都坚持认为阻止病害的唯一方法是制造一片缓冲区:辟出一条东西走向的宽广地带,砍倒其中的所有树木,把莱切以南地区已死和将死的树木与北方尚未感染的树木分隔开来。如果在缓冲区附近的某棵树上发现了叶缘焦枯病菌,那么100米内的所有树木都要喷涂一个红色的“X”,表示要摧毁。一眼望去,这个标记就好像是厚实粗糙的橄榄树皮在滴血。接下来,没有任何预警,森林警察就会带着链锯砍伐这些树。

可是,最熟悉果园的农民却坚称,许多喷涂了标记的树木是健康的,根本没有牺牲的必要。在普利亚各处巡回测试的科学家也在努力完善相关数据。然而手持链锯的警察终究比他们早一步。

 

只能这样减少损失

在这场消息闭塞的战斗中,有一位拼搏在前线的首席科学家,他叫多纳托·博夏(Donato Boscia),病毒学家,主管意大利全国研究理事会在巴里的分部。博夏努力维持着一个尴尬的平衡,一方面要指导研究,一方面又要安抚那些对他的任何行动都抱着怀疑或轻蔑的民众。2013年,他在岳父家的果园(位于莱切南部)巡查时,首次发现了叶缘焦枯病菌。在巴里的温室实验室里,他向我回忆了当时的情景:岳父让他去果园看看,并向他展示了些“不太对劲”的情况。“我当时就知道出了大事,”他说,“但是我没有料到,两年都过去了,我们还是治不好这些树木,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大的阻力,会在控制病害扩散的过程中损失这么多宝贵时间。”

博夏所说的阻力,是指有关人员在面对他提出的最基本的防范建议时,都采取了抵制的态度,这使他相当沮丧。他和其他几位科学家甚至受到法院的调查,理由是他们可能在虫害爆发之后处理不当。但是博夏绝不退缩,他打着一场拉锯战,一边要尽力挽救树木,一边要接受现实的结果。

例如,博夏指出大范围使用杀虫剂消灭沫蝉并不可行,良好的种植习惯才是减少害虫数量的关键。农民需要清除橄榄树下害虫筑巢的杂草,在害虫盘踞的树冠上定点喷洒杀虫剂。不过他也表示,许多农民根本不愿尝试定点喷洒,他们害怕这会使橄榄油无法使用。“对抗病菌不能只用一种武器,我们需要制定一个综合计划来控制它们的传播。”博夏的意思是,一方面要用更好的种植习惯减少害虫,另一方面也要在缓冲区砍伐树木,防止害虫迁徙到其他地区,“但如果不是人人参与的话,这个计划不会成功。”

这场闹剧中,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感染了叶缘焦枯病菌的昆虫在树木间飞来飞去、当它们刺破树木的木质部(木质部是植物中携带养料的组织)进食时,这种病菌就会随之传播给树木。研究者假定病菌是由牧场沫蝉(meadow spittlebug)传播的,它们在这个区域数量众多。但还有一种昆虫也可能传播叶缘焦枯病菌,它们嘈杂的情歌在普利亚的橄榄园里震耳欲聋,那就是蝉。在我撰写本文时,研究者还没有对蝉做系统的检查,因为要大量捕捉它们做临床分析几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很多已死的树木里都检测到了沫蝉,但当地的农民和民权分子仍旧怒火中烧,因为还有许多树木没有受到检验。他们想让所有果园受到监控。根据意大利农业部在7月向欧盟提交的一份报告,从病害爆发算起,普利亚的6 000多万株橄榄树中仅有33 600株得到了检查。意大利国家研究中心和森林警队的探员已经监控了超过615平方千米橄榄园,然而这次病害波及的区域远比这个广泛,至今还没有人敢说病害仅限于一地。

技术人员将样品送到了两个国家研究中心检测。从萨兰托采集的样品大多送到了洛科罗通多的贝塞尔·卡拉米亚实验室(Basile Caramia lab),该实验室由维托·尼古拉·萨维诺(Vito Nicola Savino)教授主持。他告诉记者,实验室人手很少,现在不得不停下其他项目,集中开展叶缘焦枯病菌的测试与研究。萨维诺希望全世界的科学家尽快在当地建立户外实验室,研究垂死的树木,以便更好地认识到这种病害的毁灭性后果。他的计划本来已经得到了前任省长的批准,然而省长在今年春天的选举中下了台,计划也不了了之。萨维诺说:“我们有机会在这个现象的研究中成为世界第一的。在我们这里,叶缘焦枯病菌通过全新的途径影响了一个物种,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也认为砍伐是一种根本的手段,因为事实证明,想要阻止沫蝉(在这里称为“带菌者”)的扩散,不广泛地使用杀虫剂是不可能的。在欧盟的支持下,许多科学家都建议无论如何先砍掉大量树木再说。政府也相信,只要砍倒缓冲区的树木,沫蝉就会无处进食并最终灭绝,即便没有灭绝,它们至少也会被困在感染区。萨维诺也同意这个观点:“先要清除受感染的植株,然后才谈得上消灭带菌者。要赢得这场战斗,没有别的办法了。”

 

阴谋论

由于清除区里包含了普利亚大量的标志性树木,而这些树木已经茂盛地生长了许多个世纪,所以当地的农民对砍伐计划强烈反对。在他们看来,政府的恐慌是没有必要的,肯定有比砍伐更好的办法。他们问道:这些树木已经生存了这么久远,怎么可能完全被毁灭呢?他们还想知道:既然叶缘焦枯病菌曾在世界的其他角落袭击过别的物种、比如加利福尼亚的葡萄,而那里的农民并没有采取砍伐手段就遏制了病菌,在普利亚的橄榄园为什么就不能遏制它们?当叶缘焦枯病菌在加利福尼亚、佛罗里达和得克萨斯引起皮尔斯氏病(Pierce’s disease,叶缘焦枯病菌感染葡萄藤导致的疾病)时,当地农民用大量修剪和改种抗菌品种的方法遏制了病害。虽然培育出高产量的抗病橄榄树可能要十年或者更久,但种植者认为,这对于一个兴旺了两千年的产业来说,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因为科学家回答不了这些基本的问题,所以对立双方的分歧越来越大。确凿的数据又很少,科学家和当地政府因此很少明确表态。但在许多种植者看来,这正说明了他们有不可告人的动机。随便找一个普利亚的当地人问问他对叶缘焦枯病菌的看法,你就会听到各式各样的阴谋论:有人说美国的孟山都公司在普利亚投放了一个转基因菌种,目的是靠遏制病菌的药物大赚一笔;有人说是英国的一家地产商要把普利亚改造成高尔夫球圣地,所以用邪恶手段把果园变成了荒地,以便低价购买。这些说法没有一个是可以证明的,但话说回来,所谓病菌来自从哥斯达黎加进口的外来植物,这个主流观点同样无法得到证明。 

这种缺乏合作的状态使欧洲其他地区感到担忧。今年一月,欧洲食品安全局发布了一条恐怖的警告:“叶缘焦枯病菌可能影响欧洲的多种作物,如柑橘、葡萄藤和核果(包括杏、桃和李子),还有多种树木和观赏植物,如橡树、悬铃木和夹竹桃。在这些植物中,病菌引起疾病的可能性相当高。”欧洲食品安全局赞成设立缓冲区的计划,但也对于不强制执行妥善的种植习惯(包括定点喷洒杀虫剂)而是依靠盲目砍伐的做法提出了质疑。

目前,灾区的人民已经在采取措施对抗病害,说来讽刺的是,这些都发生在博夏所说的“被生态炸弹击中”的区域(在莱切以南)。那里的农民可以自行决定健康树木的命运,这样的树木只剩下了寥寥几棵,四周全是大量砍伐后的残株,仿佛战场上士兵的尸首。农民们还希望有奇迹降临,能使这些残株重获新生。

橄榄树病危.jpg

当地的农民正在试验用有机方法对付病害,同时也会用上一些古老的习俗,比如将健康树木的枝条嫁接到病树上去。这些办法能否成功,现在还没有定论。萨维诺教授也想在这里开展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建立一座开放实验室来研究病害的影响。今年春天,事情曾有过短暂的转机,当地政府许诺出资200万欧元成立一个国际研究中心,但是,由于支持者在选举中失利,这个希望也就破灭了。

 

质疑科学家?

最叛逆的声音来自感染区以北的缓冲区。农民帕斯夸莱·斯皮纳(Pasquale Spina)站在自家果园,愤怒地向我申诉这种病害只是科学家的想象,他边说边抚摸着从一棵残株上长出的绿色新枝条,这颗残株正是之前在清除计划中被砍倒的。“了解点历史你就会知道杀死一棵橄榄树有多难。”他指了指附近被闪电和寄生虫弄得伤痕累累的古树,“是,这些树可能是病了,但他们得病的原因不是叶缘焦枯病菌,而是别的。这些树木经历了各种灾难都活了下来,不用得一点病就砍掉。现在科学这么先进,为什么1 000岁的古树还非要这样死去呢?” 

这当然是一个涉及数十亿美元的问题。说到叶缘焦枯病菌,大概没有人比亚历山大·普赛尔(Alexander Purcell)更了解了,他是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荣誉教授,曾经就这种病菌对农作物的危害发表过许多论文。他相信叶缘焦枯病菌确实导致了莱切南部许多橄榄树的死亡,病害暴发的消息刚刚确证,他就去疫区调查过。他记得在坐车时,有一只沫蝉落在了车子的挡风玻璃上,一连在上面趴了几千米,可见受感染的带菌者移动起来有多么容易。不过,普赛尔也不支持全部清除的方案。他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在谨慎使用杀虫剂的同时建立良好的种植习惯,此外也要剔除受到感染的果园。“关于叶缘焦枯病菌,我们还有许多东西不理解。”他说,“但是要打败它,我们就需要大量的控制手段。这方面没有一劳永逸的技术。” 

普赛尔表示,意大利科学界很有义务研究叶缘焦枯病菌对于一种新作物的影响,但是他也承认,除非信息更透明、群众更信任,果园所受的影响将是毁灭性的。“如果将已经患病的树木清除就已经是难以克服的障碍(在意大利乡下或许根本无法做到),那么在整片地区使用杀虫剂的难度就更加难以想象了吧?”他说,“而事实上,只有这两个措施一齐使用,才有可能产生一点效果。”他补充说,一个办法奏不奏效,专家只有在试验了几年之后才会知道。“那么你认为,意大利的民众会支持这些试验吗?”他反问道。

也许不会,但普赛尔认为,专家必须尝试。因为他指出,这种新型传染病会严重打击经济。加上橄榄树在地中海文化中的重要地位,“会使这种疾病造成的危害超过受到病菌突袭的葡萄、柑橘和其他作物。因为地中海沿岸的许多古树都在缺乏照料的情况下生存了千百年。”

那么,这种病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会造成怎样的破坏呢?对于这两个大问题,普赛尔同样没有明确的答案。“病原已经在美洲的许多种植物中生存了很久,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在欧洲暴发?”他也觉得困惑。

 

种植转基因橄榄树?

同样感到困惑的还有橄榄树的种植者。科学家要想赢得前者的信任并引导他们走出危机,就必须克服自己不愿多说的习惯、并且战胜无处不在的阴谋论。最要紧的,是公开发布可靠的消息,即使那消息还不是最终的结论。不过话说回来,要获得明确的信息是很难的。弗朗西斯卡·曼德斯(Francesca Mandese)是当地一家报纸《午间速递》(Corriere del Mezzogiorno)的记者,自从第一棵橄榄树上出现病害,她就一直在追踪叶缘焦枯病菌的蔓延足迹。她表示,这方面的最大难题是在科学界的遮掩和民权人士的热情之间找到平衡。“令我困惑的是,在病害问题上,似乎任何人对任何事都不敢确定。他们总是在说‘也许吧’、‘大概吧’。但是要摧毁几千棵树木,没有一个确定的结论是不行的。”她说道。

这份疑虑还使部分农民产生了一种不假思索的反应。因为害怕自己的树木被伐,许多种植者都设法掩盖叶缘焦枯病菌造成的干枯迹象。他们只要一见有树枝枯死,就会立即把它剪除,更有甚者,会在旁人向官员告发之前就将树木整个烧掉。

普赛尔主张,对于普利亚的农民,最好的做法就是掌握基因工程领域的最新进展,并且改种能抵抗叶缘焦枯病菌的新品种橄榄树。就是用这个办法,加利福尼亚州的农民在10多年的时间里培养出了上等的葡萄藤,普赛尔认为普利亚可能要花上双倍的时间。“这么做,时间和金钱的投入将是巨大的,但现在开始总比拖到以后强。就育种而言,经济和生态的回报总是比投入的成本多好几倍。”

普赛尔的这番话未必会启发普利亚的乡亲。他们只认准一点:叶缘焦枯病菌对他们的橄榄树没有任何影响,因为病树是不会生产橄榄油的。安吉拉·阿米可在(Angela Amico)缓冲区拥有一家著名的餐厅“西贝斯”(Cibus),她的橄榄树或许很快就会刷上红色标记并被砍倒,但她和丈夫仍在为顾客生产橄榄油。照她的说法,这些树木的果实比十年来的任何时候都要丰盛。她相信它们能靠自己挺下去,就像千百年来一样。“我的橄榄树比其他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好。”她说,“它们明显是健康的,你还需要什么证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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