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熟悉克里斯托弗·里夫(Christopher Reeve)的故事,他在电影中扮演的“超人”曾经轰动一时。1995年5月,在一次骑术比赛中,里夫从马上摔下,着地时脊髓严重损伤。
刹那间,里夫四肢瘫痪了——脖子以下全部瘫痪。此后,他就被限制在轮椅上,借助仪器才能呼吸。然而,从那时到2004年10月去世的九年间,他都在竭力呼吁投入更多精力研究脊髓修复的问题,但是进展缓慢。
脊髓修复已经成为我们不得不重视的医学课题。在美国,每年新增11,000名瘫痪病者。目前,超过20万的美国人患有脊髓损伤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患者总数的增加竟是由于急救水平的提高;先前可能因创伤而死亡的人如今可以活得更长久。患者中约60%为男性,60%是因交通事故和运动而致伤,超过40%的患者年龄不到30岁。在他们一生中,恢复健康的希望渺茫,许多人因器官功能退化等并发症和感染而过早离世。
然而,科学研究成果带来一线希望:脊髓和大脑的神经细胞有一天或许可以再生。在几项研究中,脊髓损伤的老鼠经过治疗,恢复了行动功能,个别的甚至重新开始行走。同样遭遇的猴子也能重新蹦跳起来。专家们预测,人类神经也可以被完全修复。这一新闻在患者和科研人员中引起强烈反响,他们为之振奋、乐观。但是,新问题又出来了:神经如何再生?这些机理又如何在临床上实现?一切才刚刚有了一点眉目。
克服障碍
脊髓大约与人的手指一般粗,它包含无数带动身体功能的神经纤维,包括控制肌肉和感官过程的神经纤维。创伤不仅仅麻痹手臂和腿脚,患者的膀胱和肠也会功能失控,皮肤开始感觉不到疼痛,性功能亦随之丧失。对许多麻痹患者来说,恢复感官功能几乎与恢复行走功能同样重要。
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是,在大脑及脊髓— 通称中枢神经系统(CNS)— 神经元不能再生。这种现象使神经科学家们迷惑不解,因为身体其他部分的一些神经可以重新搭接。然而,先进的医学技术表明,切除脊髓后,神经细胞随即开始伸出新枝,称为轴突,它可将信号传过裂隙。但是,几乎紧接着,一种蛋白质随即依附到神经元,开始滋生,并终止这一过程。科学家把这种蛋白质叫做Nogo。
大脑中发现有Nogo,并且,最近在部分末梢神经也发现了Nogo。于是,专家们推理说,中枢神经系统一旦成熟,这种分子制动器就会像稳定复杂的网络系统那样,阻止未得到控制的神经细胞继续生长。
研究人员还必须证明Nogo的害处。从事这项工作的一位负责人马丁·E·施瓦布(Martin E. Schwab), 是苏黎世大学神经研究所神经形态学专家组的组长。1990年代中期,施瓦布研制出一种抗体,可以控制Nogo,使之不能附着在神经元上,从而丧失阻止轴突生长的能力。施瓦布将几只老鼠的脊髓部分切除,然后把一个泵植入老鼠皮下,几周内,这个泵平稳地将抗体灌注到损伤部位。显微图显示,在损伤点,有一个细小的纺锤型的神经组织出现在裂隙之间。行为试验表明,这几只老鼠照样与其他无任何脊髓损伤的老鼠一样跑跳。“它们可以戏水,稳稳当当地站在杆上,伸爪取食,攀爬绳索。”施瓦布说。
2000年,几个独立研究组同时宣布,他们发现促进人类Nogo产生的基因。通过克隆这个基因,他们可以制造出相应的抗体。数家大型医药公司注意到了这一点,葛兰素史克公司参与了一个研发小组;2001年,诺华公司获得施瓦布的抗体制造权。
然而,一些科学家怀疑,医药界是否真的有心帮助这些瘫痪病患者。《科学》杂志上登载的一篇文章评论道,对制药公司来说,投入巨资开发一种针对少数病人的商业性新药是不划算的,因为市场太小。该杂志认为,制药公司是对Nogo抗体可能治疗困扰许多人的神经病状感兴趣,比如中风或帕金森病,这些病与CNS神经元的大量死亡相关。
封闭受体
还有一些科学家在寻找其他的解决方法。耶鲁大学神经生物学家斯蒂芬·M·斯特里特马特(Stephen M. Strittmatter)找到一种可以封闭神经细胞上Nogo依附位点及其受体的方法,而不是想法限制Nogo。 2001年,他确认了受体以及Nogo分子上与受体结合部分的形状。这部分为肽分子,斯特里特马特想尽办法将它合成出来,目的是让这些肽分子与受体结合,将受体封闭起来。
为试验这种方法,4周里,斯特里特马特经一根插入老鼠脊柱的导管,向老鼠脊髓损伤处注射这种肽。据斯特里特马特报道,老鼠的许多神经纤维重新长了出来,它们能够比未经治疗的老鼠更加灵活地行走。
下一阶段的工作是研究这些合成物对人类是否安全有效。封闭受体的方法有一个优点:最近,斯特里特马特和其他研究人员找到证据,证明Nogo以外的一些蛋白质依附在Nogo受体上同样可以阻碍神经轴突的生长。因此,仅仅破坏Nogo,还不能使轴突自由地再生。据估计,有一种蛋白质是与髓磷脂有关的糖蛋白,是在隔绝神经轴突的髓磷脂鞘里发现的。另一种是少突神经胶质细胞髓磷脂糖蛋白。封闭Nogo受体即可阻止所有这3种蛋白质与受体接合—— 至少从理论上是这样。
限制损伤
Nogo这类物质并不是阻止断裂脊髓重新接合的唯一因素。其他有助于保护创伤部位的措施同样影响脊髓再生。断裂或破碎的神经引发严重的炎症反应,它使体液充满断裂间隙,周围组织肿胀,将创伤细胞周围未受损神经元的供血切断,压碎神经细胞,释放出各种促使神经元中细胞死亡的信使分子。最终结果是,神经裂隙扩大。接着,伤疤组织开始形成,将伤口封住。对于新生神经元来说,由密集的链状分子构成的伤疤组织是一道无法穿透的障碍。
伦敦大学国王学院的伊丽莎白·布拉德伯里(Elizabeth Bradbury)发现,用一种叫软骨素酶ABC的分子刀可切除这种丛状物。这种细菌酶可以把糖分从蛋白多糖里清除掉,将它溶解。布拉德伯里切断老鼠的部分脊髓,然后立即用软骨素酶ABC治疗创伤部位。这种物质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在显微镜下,她看到创伤区神经细胞重新接合起来。2周后,经治疗的老鼠行走自如,几乎与未受伤的对照组老鼠一样。而未经治疗的老鼠则悲惨地死去。
为改进这类物质的传递效率,纽约北部州立医科大学的丹尼斯·施特尔茨纳(Dennis J. Stelzner)将这种酶包在生物可降解的纳米球里,注入老鼠创伤部位。2004年10月,他在神经科学协会年会上报告说,纳米球降解缓慢,逐渐释放出球里面的物质。这意味着治疗一个创口只须注射一次,而不用进行多次注射,因为每次注射都会使动物承担再次受到创伤和感染的危险。
穿破伤疤
伤疤组织的问题还可通过另一种方式解决。早在1985年,目前在伦敦大学的杰弗里· 雷斯曼(Geoffrey Raisman)发现一种独特的嗅觉系统特性。与其他神经细胞不一样,大部分嗅觉神经元都能在受到损伤时自发地再生,例如,我们感冒时或嗅到浓稠的溶液时就会这样。雷斯曼发现,新生的神经细胞被带鞘嗅细胞(OECs)包围,在身体其他部位则未发现这类特殊细胞。雷斯曼的研究组及时进行带鞘嗅细胞的培养,将它注射到老鼠的创伤部位,这些实验老鼠的脊髓已被部分切断。
在显微镜下,雷斯曼看到,OECs排列紧密,在切断的脊柱神经两端搭起桥。新的神经元开始沿着这个支架生长,直到越过裂缝。起隔绝作用的髓磷脂鞘也开始沿新生神经形成。结果,这些啮齿动物又可以用前爪抓食,做攀爬等这些复杂的运动了。在接着的试验中,雷斯曼向人们证明,即便在创伤后2 到3个月,注射OECs的治疗方法同样有效。目前,有几个实验室正在研究带鞘嗅细胞。
其他类型的修复有助于恢复某些身体功能,例如控制膀胱和肠。脊髓损伤多半是局部性的,许多神经纤维仍然或多或少保持完整。但是,由于创伤和肿胀,它们失去了髓鞘质。没有隔离层,神经就再也不能妥善处理电信号。
一种称作少突神经胶质细胞的细胞可以产生CNS里的髓磷脂。位于尔湾的加利福尼亚大学神经生物学家汉斯·基尔斯特德(Hans Keirstead)目前正在悉心研究,使损伤部位恢复隔离层。一个有争议的实验材料是胚胎干细胞,在人体内,它实际上可以变成任何一种细胞。基尔斯特德用特殊的培养技术, 将它转换成少突神经胶质细胞的前体,即少突神经胶质祖细胞。在前期试验中,在老鼠受创伤后7天里,将这些祖细胞注入它们的脊髓,8周后,这些老鼠的运动功能部分得到恢复。这些啮齿动物“不踢足球了”,在2004年10月的神经科学大会上,基尔斯特德说,“但它们还是表现极棒。”
展望
另一组老鼠受创伤后10个月未接受祖细胞,它们未能恢复健康。于是,基尔斯特德推理道,伤疤组织阻碍了神经元髓磷脂化,除了使用祖细胞,也可以在联合疗法中同时使用带鞘嗅细胞。
然而,当谈到这些观点时,苏黎世的施瓦布提到,一些研究人员试图联合不同的治疗方案,却取得到了令人沮丧结果。他说,动物试验也证明,联合疗法极其复杂。
这种简单明了的事实,突出说明脊髓研究涉及面很广:大部分工作要在众目睽睽下进行,可能会影响到科研人员,使他们过早对病人采用未经证实的治疗方法。施瓦布认为:“过去30年里,对瘫痪病者做了一些不太可靠的试验。” 他补充说,在多数情况中,“科研基础没有得到发展”。 过早采用某种治疗法,不仅使人们产生不切实际的希望,还会因新的神经通道构成不恰当的接合,引起幻痛。
施瓦布坚持认为,研究人员应遵循“试验与求实”的原则进行医学实验:先在实验室试验培养的细胞,接着在啮齿动物身上试验,然后进行灵长类动物试验,只有在有了全面的认识之后才进行人体试验。还有人警告说,啮齿动物试验成功并不一定等于人体试验也会成功;不同物种之间在每一方面都存在巨大差异,从脊髓的大小到行走方式都不相同。猿猴比老鼠更像人类,在这种灵长类动物身上的试验,往往引起争论。例如,在试验时,必须将灵长类动物的脊髓切断,如果治疗失败,就会使该动物瘫痪。
但是,如果不做这类中间步骤的试验,对人类的试验就难以取得突破。施瓦布的最新研究堪称典范。他在老鼠身上做Nogo抗体试验成功后,随即在恒河猴身上试验。他在这种动物背脊上做了深深的切口,使其一侧瘫痪,因此使用一只手很困难。经7周时间治疗,它们重新获得明显的灵敏性。“它们打开抽屉,抢夺食物……与健康猴子没有两样。”施瓦布说。
由于猴子身上没有出现副作用,施瓦布现在准备将试验推广到其他研究中心,在大量瘫痪病患者身上试验Nogo抗体,使其他科研人员也能看到试验结果。施瓦布不指望出现奇迹,若能恢复一些关键功能,比如控制膀胱的功能和性功能,这只需要重新连接少量神经通道,他也会欣喜若狂。
即使小小的进展,也是瘫痪病者所盼望的。在寄给施瓦布办公室的信件和发送给他的电子邮件中,反映出广大患者的这种心情。当他向患者解释通过少量试验不可能取得多大进展面对严酷的现实,他们并未表示很失望。他说,患者并没有指望出现奇迹,因为他们明白,情况是复杂的。“经过多年的默默等待,如今他们多数人都知道,确定治疗方法是一项严肃的工作。至于能否取得具体结果,他们寄希望于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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