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学家向癌症开战_互动科普

使用社交账号登录

购买价格:
付款方式:

互动科普

主页 > 科普纵览 > 生物 • 医学

物理学家向癌症开战

admin  发表于 2017年12月01日

物理学家向癌症开战

撰文 M·米切尔·沃尔德罗普

         (M. Mitchell Waldrop)

翻译 贾明月

 

保罗·戴维斯(Paul Davies)说,他搜肠刮肚,也只能想起自己是在2007年11月的某一天,接到了那个改变自己职业生涯的电话。当时,他正坐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超越中心”(Beyond Center)的一个小套间里。

在此之前,不论是进行研究,还是撰写那19本科普著作,戴维斯的动力来源都是当初他在接受物理学和宇宙学训练时,脑袋里冒出的一些问题:宇宙是怎么产生的?物理学定律为什么适用于生命?时间是什么?生命如何起源?但是,那个非同寻常的电话跟这些问题全无关系。打电话的安娜·巴克(Anna Barker),当时是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NCI)副所长,她是想让戴维斯在“抗癌之战”中给她一些帮助。美国政府为了攻克癌症,在过去40年里投入了数十亿美元,巴克说,但癌症患者的存活率却几乎毫无改变。目前的希望是,物理学家能够带来一些全新的想法,而她想让戴维斯在NCI的一次研讨会上发表主题演讲,来阐述如何攻克癌症。

那时,戴维斯只是隐约知道有个叫NCI的机构,他说,呃,好,“不过我对癌症一无所知”。

“没关系,”巴克回答,“我们就是需要新的见解。”

就是这个回答吸引了我,戴维斯说。“假如她只是说,‘给我们弄一种新射线’,我不会有兴趣的”。他指的是X射线、粒子束、磁共振成像以及物理学家曾为医学提供的许多其他工具,而提出全新概念和思维方法的机会则“很令人兴奋”。

这种兴奋之情,就是65岁的戴维斯还要开拓一项全新事业的动力——在这个年纪,大部分学者已经在计划着退休了。巴克发起的那个研讨会,后来演化成了一个较大的研究网络,其中包含12家物理学-肿瘤学中心(Physical Sciences-Oncology Center),这些研究中心相继成立于2009年年底。目前,戴维斯是其中一个中心的首席科学家,也是物理学-癌症协作研究计划的重要参与者。癌症研究为戴维斯带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他在其中如鱼得水,有着很多同事艳羡不已的天赋:提出“傻”问题,激发大家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思考问题。“保罗的观点有时确实不对,但他并不介意提出一些看似天真,却直指核心的问题,”另一家物理学-肿瘤学中心的负责人、普林斯顿大学的生物物理学家罗伯特·奥斯丁(Robert Austin)说。戴维斯的问题涉及广泛,从新陈代谢(肿瘤细胞分散并转移,是因为细胞黏性发生了一些物理变化吗?)到亚原子物理学(癌症会受到生物分子内量子效应的影响吗?)都有。“我常常开玩笑说,我在癌症研究上最大的优势是,我不会受到这个领域任何已有知识的影响,”戴维斯说。

的确如此,他的幼稚有时候让生物学家咬牙切齿。今年年初,戴维斯提出,肿瘤是一种逆转事件,恢复了多细胞生命出现之前的早期遗传机制。“啊哈!物理学家!”明尼苏达大学的生物学家保罗 ·  迈尔斯(Paul‘PZ’Myers)因此在博客中这样嘲讽他。“在一些批评者看来,戴维斯就是在捣乱,”生物物理学家斯图亚特·林赛(Stuart Lindsay)说,他与戴维斯在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物理学-肿瘤学中心紧密合作。“我们需要保罗这样喋喋不休的人,问一些非常规的问题,让大家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看待自己的假设。”

戴维斯说,他从记事以来,似乎就一直在问问题。他于1946年出生在英国伦敦郊区,那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落幕,百废待兴。当年的伦敦郊区是个很无聊的地方,他解释说:“没有玩具,没有钱,我们只有自己找乐子——所以需要经常动用想象力。”

Paul_Davies_2016.jpg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戴维斯才对流星和天文学那么感兴趣。“只要抬起头,就可以遁入‘仙境’般的天空中,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正是因为如此,他还不到10岁,就被原子迷住了,这个东西说明,在宇宙纷繁复杂的表象之下,可能还隐藏一种严格的秩序。几年后,他为一个事实所震惊:“大脑由原子构成,而原子遵守物理定律,这事实让我震惊——这样的话我们还怎么会有自由意志呢?”16岁时,他就定下了志向:成为一名理论物理学家,穷尽一生来回答“深层次的问题”。

后来,他开始钻研这么一个问题——当空间和时间因引力发生弯曲时,量子理论如何起作用。他首次研究这个问题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那时他还是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的博士生。不久后,他又把这个问题带到了伦敦国王学院——他在这里做了一名讲师。“这个问题连接着微观和宏观、量子力学和整个宇宙”。最后,戴维斯和他人合作,在一部经典力作《弯曲空间的量子场论》(Quantum Fields in Curved Space)中,对相关领域的研究成果进行了总结。但即使到了那时,他的兴趣仍没有局限在一个领域,而是开始把触角延伸到其他类似领域。上世纪70年代初期,《物理通报》(Physics Bulletin)邀请戴维斯撰写一篇科普文章,谈谈他在博士论文中提及的一个存在已久的难题:为什么时间看起来仅向一个方向流动——朝向未来,而大部分物理定律其实在两个方向(过去和未来)上并没有差别?文章发表后,一位出版商邀请他就这个话题写一本书。可是,戴维斯说:“我的英文课成绩只是勉强及格啊。”

 

“捣乱思维”的化身

不过,戴维斯发现撰写科普文章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他对此还颇有心得。他的早期作品只反映了他在纯物理学和宇宙学方面的研究——黑洞的物理学、力的统一和量子理论,而后期作品则反映了他更广泛的兴趣。1980年,他来到了英国纽卡斯尔大学物理系,这里有一半的人研究地球物理。因而,潜移默化中,他开始了解地球生命的漫长历史,随后却发现自己陷入另一个重大问题而无法自拔:生命是怎么来的?在一个没有生命的宇宙中,自然规律如何独自创造出如此复杂的系统?戴维斯在一系列科普读物中探讨了这个复杂问题,比如1987年的《宇宙蓝图》(The Cosmic Blueprint)。1990年,他转投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后,继续在书中探讨外星生命的哲学意义,比如在1995年出版了《我们是惟一的吗》(Are We Alone?)。与此同时,《上帝与新物理学》(God and the New Physics)、《上帝的心智》(The Mind of God)等著作却揭示了戴维想要参与宗教与科学的对话,他认为就是这一努力帮助他赢得了1995年约翰·邓普顿宗教促进奖(John Templeton Prize for Progress in Religion),但他也承认,这些书籍引来很多反宗教科学家的批评。

不过,这些批评也没能阻止戴维斯继续提出一些争议性问题。上世纪90年代,他开始琢磨地球和火星有没有可能同处一个生物圈。如果一颗星球上的大石块因远古小行星撞击而飞散,当这些石块作为陨石坠落时,有没有可能将存留的微生物带往另一颗星球?“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个想法是纯外行的人胡说八道”。2004年,他又在琢磨地球上的生命有没有可能不止起源过一次,每次起源的生命系统都基于完全不同的生物化学机制,甚至DNA和RNA都不一定需要。如此奇异的生命系统现在还有没有?这个问题导致许多天体生物学家在加利福尼亚莫诺湖(Mono Lake)这样的恶劣环境中寻找另类的生命形式。正因为如此,戴维斯得以作为顾问和作者之一,在去年发表了一篇争议极大的论文,声称找到了一种违背生命法则的细菌:在这些细菌的DNA中,砷替代了磷(参见《环球科学》2011年第1期《质疑砷基生命》)。

2004年,当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校长迈克尔·克劳(Michael Crow)计划大幅调整院系的层级结构,鼓励跨学科交流时,他找到了戴维斯。克劳说,戴维斯似乎是为数不多的能打破学术界思维定势的思想者,“他是那种博学的人,能在不同的话题中纵横捭阖,完全是‘捣乱思维’的化身”。克劳承诺,要在亚利桑那州立大学为戴维斯建立一个研究中心,让他自由追逐自己的各种兴趣。

这种条件让人无法拒绝。2006年9月,他来到了亚利桑那州立大学,领导基础科学概念超越中心(Beyond Center for Fundamental Concepts in Science)。仅仅一年后,他就在这里接到了巴克的电话。

 

“癌症中的量子效应”

答应在物理学-癌症研讨会上做演讲后,戴维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想该讲什么。他知道,面对那些经验丰富的癌症研究者,告诉他们该怎么做研究根本就是扯淡。于是,他做了自己最擅长的事:“我列了一个满是愚蠢问题的单子。”

第一个问题是,物理学究竟对癌症研究有没有用。读了一些资料,和同事聊了聊之后,他确信物理学能派上用场。“让我吃惊的是,我了解到物理力可以影响基因表达。”拉伸,挤压——许多力都有效。

戴维斯还获知,生物学家很少将细胞作为一个物理对象来考虑。“为什么不把问题看简单点,比如直接弄清楚“转移一般发生在哪里?”肿瘤倾向于转移到另一个器官,会不会仅仅是因为血液会从肿瘤的初始位点流经那里?另外,既然有那么多生物物理力让细胞黏附在一起,那最初又是什么原因让肿瘤细胞突然分散开,开始转移呢?这些问题都被他列进清单。

还有一个事实让他受到震动:目前,生物学家可以研究细胞的许多细节——几乎达到单个分子的层面。不过,这种能力常使癌症研究者走入误区,只关注某一个出现问题的基因和DNA片段,而不是把它们看成一个复杂的整体。“就好比,你本来是想管理整个美国的经济,着眼点却是每个城市中每种商品的每笔交易”。虽然现在出现了一个相对较新的学科——系统生物学,已经在从全局考虑生物学问题,但即便如此,还是少有癌症生物学家熟悉非线性系统分析、网络理论以及数学家和物理学家近几十年来开发的、针对复杂系统的其他工具。

戴维说,他列的问题都是“非常非常基本的东西,我的无知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然而在2008年2月26日,当研讨会在美国弗吉尼亚州阿林顿市举行时,戴维斯的演讲却赢得满堂喝彩。巴克记得自己当时很高兴,“他看问题的角度很特别,那是生物学家一般想不到的高度”。同样出席了研讨会的奥斯丁记得,听众中的癌症研究者大多认可戴维斯的观点。尽管许多生物学家反对物理学家介入自己的领域,“癌症研究者却很欢迎他,这些科学家知道他们的研究存在哪些问题”。

2008年12月,NCI宣布了一个计划,要在五年时间里资助12个物理学-肿瘤学中心,每个中心所获资助约为200万美元,并且NCI还广发邀请,寻找这些中心的挂靠单位。每个中心都会从以下四个角度中的一个研究癌症:物理学、进化、生物信息处理和复杂系统。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生物设计研究所的科学家率先接受了邀请。同时任职于美国华盛顿大学医学中心和弗雷德·哈钦森癌症中心的胃肠病学家威廉·格雷迪(William Grady)同意出任高级科学研究员。不过,依据NCI的规定,还需要一位物理学方面的首席研究员。

戴维斯称,自己担任那个职位完全是赶鸭子上架。“我不是一个天生的管理者”,但每次他一说“我没有权威”,他的同事就会指出那次研讨会上他受到的热烈欢迎,然后坚持说“你很有权威”。2009年10月,NCI宣布了最终选定的12个中心,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那个中心赫然在列。

从那时起,戴维斯的贡献就转向了他的长项:每年,他都会为物理学-肿瘤学领域的科学家组织三场研讨会。他的目标是促进新的合作、新的研究,激发新的想法——研讨会的话题“从绝对疯狂的到实际的”都有,林赛说。疯狂的话题有“癌症中的量子效应”,比较实际的则有染色质的物理学、细胞核内DNA和蛋白质的质量等。

“戴维斯不会让大家站在对立面,为某个理论争得你死我活,而是使大家多一些批判性思考:‘这意味着什么?’”经常参与研讨会的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肿瘤学家唐纳德·科菲(Donald Coffey)说,“那些都是相当棒的会议。我受到了难以置信的启发,会想到许多事情。会议有这种效果,都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

 

“治愈癌症”

当然,花在物理学-癌症研究上的数百万美元能否取得成效,目前并不明朗。这些研究中心刚刚开始产出第一批论文,林赛说,“还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发现”。2011年2月,《物理生物学》(Physical Biology)刊登了几篇关于癌细胞和染色体机械性能的论文,同时刊出的还有戴维斯的一篇文章,是他就“肿瘤是一种逆转事件”这个曾受到生物学家保罗·迈尔斯讽刺的观点所写的正式报告。奥斯丁承认,现在研究还刚刚上路——不过,已经有点儿让人着急了。“我担心没有足够多的保罗·戴维斯来问一些启发性问题,我还担心我们会变得墨守成规——这对癌症研究而言是另一种失败。我真的不想在十年后发现我们什么都没做成”。

戴维斯却不担心——他很乐意不停地问一些“捣乱”的问题。为了解释这一点,他说:“我妈根本不懂科学。”戴维斯是家里第一个上大学的人。“但她喜欢说,她希望我能利用科学做成两件事”。一是做个机器人帮忙做家务——这事儿戴维斯恐怕得让别人代劳了;另一件就是治愈癌症。

 “等她知道我终于做了点儿有用的事,她会相当激动的”。


全部评论

你的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