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文物的守护者
采访 杰弗里·巴托勒特（Jeffrey Bartholet） 翻译 黄敏 审校 蒋青
在埃及前总统胡斯尼 ·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下台的几周前，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涌入埃及文物博物馆（Museum of Egyptian Antiquities，有时也称开罗博物馆）的地下室，至少还有一人借助绳索，通过天窗爬进博物馆主楼。同时，还有一些人闯入举世闻名的考古遗址，在遗址的储藏室里为所欲为。在这个夜晚，恐慌情绪迅速蔓延至整个埃及学界（Egyptology）。
虽然掠夺者最终造成的损失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很多埃及文物也重回博物馆，但是，这次骚乱让批评者抓到了埃及文物部部长扎希 ·哈瓦斯（Zahi Hawass）的把柄，让他郁闷不已。
对于埃及文物惨遭劫掠的事件，哈瓦斯给出的说法有时似是而非，甚至自相矛盾。正因为这次事件，这位名满西方，因为《追踪木乃伊》（Chasing Mummies）等纪录片和电视节目而颇具传奇色彩的考古学家受到了政敌的抨击，认为他是旧政权的一分子，也让政敌们找到了赶走哈瓦斯的机会。今年3月初，哈瓦斯被迫辞职，但数周后，他又恢复原职。这次政变引发了两个问题：一是如何保全埃及文物，二是尼罗河何时才能让人觉得足够安全，吸引大量游客回归。今年2 月，杰弗里 ·巴托勒特曾前往骚乱中的埃及进行报道，最近他又代表《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电话采访了哈瓦斯。
《科学美国人》：旧政权已被取代，但变数还是很大。埃及现在正朝着积极的方向前进吗？
哈瓦斯：我们在努力。我们正尽最大的努力进行议会和总统选举。
《科学美国人》：就你所见，现在有了哪些改善？
街道开始恢复安宁。人们为民主和自由而勤奋工作。我认为埃及在过去的5000年内都未达到这样的民主。这是我们第一次将它付诸实践。我希望一切都能很快走上正轨。
《科学美国人》：你在3月辞职，又很快回归，为什么？
那段时间，犯罪分子在掠夺文物，却没人阻止。我高声呼救，可没人帮我。同时，很多工作尚无着落的学生跑到我的办公室门前吵闹，因为他们需要一份工作。所有这些都使我不愿意再干下去。而我回来的原因是，我发现，我已成为文物的一部分，而文物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科学美国人》：你有没有得到一些特别的支持、建议或鼓励？
我发觉政府正在提供更多的安全保障，这对我很有帮助。军队也站在我这边。现在的结果有目共睹，开罗博物馆绝大多数被掠夺的文物都完璧归赵。博物馆仅丢失了31件文物，其余（库房及地下室被盗的约1 200件）文物都不是珍品。
当暴动出现时，一些人害怕埃及会成为另一个伊拉克，众多埃及珍宝和遗产会被掠夺和毁坏。
看，是谁在保卫开罗博物馆？是年轻的抗议者。在伊拉克，博物馆的
15 000件艺术品被偷走。而埃及人用身体保卫了博物馆，这是我们必须铭记于心的。
《科学美国人》：你能谈谈地下文物市场如何运作吗？谁是小偷？谁是中间人？谁是最终买家？
我认为这次政变之后，地下文物市场已不复存在。在此之前，确实有人偷走埃及文物，运至国外，大部分文物走私犯都被我们抓住了。过去九年里，我们从全世界收回了约5 000件艺术品。
《科学美国人》：但地下市场是如何运作的呢？犯罪链中有其他国家的人参与吗？
你要明白，现代埃及基本上修建在古埃及上。人们可以轻易地从事非法发掘，他们在自家庭院中就能挖出文物。但是，我在每一个港口和机场都安置了文物监察员，以防止人们偷运文物出境。同时，我还雇佣了训练有素的警卫队，并修建了47个储存库。
《科学美国人》：加沙的哈马斯政权最近派使团归还了一些被盗品，但经证实，这些都是赝品，你能透露相关信息吗？
他们找到了两座雕像，送还给我。我发现雕像是假的后，还给了他们，并向他们表示感谢，邀请他们随时前来参观埃及文物。
《科学美国人》：自1月份以来，国际社会在找回这次被劫文物上提供了哪些帮助？
一些绝世珍品已经找回了。几天前，我还约见了国际刑警组织的工作人员，我们将会在全球发布每一件文物的信息。我确信这次参与抢走文物的掠夺者不是职业罪犯，因此，所有文物都会回来，它们不会离开埃及。
《科学美国人》：你提到，到目前为止，开罗博物馆仍有31件文物流落在外，其中最珍贵的是哪件？
最珍贵的一件是娜芙蒂蒂王后（Queen Nefertiti）的小头像，仅几厘米高。
手拿石碑的阿肯纳顿（Akhenaton）雕像已经回来了，我们还带回了绝大多数被盗的图坦卡蒙王（King Tut）的文物。
《科学美国人》：你们是在哪里找到这些文物的？
这些文物是在今年1月28日，被那些闯入博物馆的掠夺者带走的。我们之所以能拿回图坦卡蒙王文物，是因为埃及文物部的一位工作人员找到我，说有一些掠夺者想要返还文物。第二天，他拿了一个袋子给我，里面装了四件文物。
《科学美国人》：几年来，你一直呼吁全世界的博物馆返还埃及文物。而这次政变与抢夺事件之后，不少西方人士就提出，对于埃及文物来说，分散在全球可能更安全一些。2011年1月以来，瑞士巴塞尔自然历史博物馆是第一个返还埃及文物的博物馆，你认为这意义重大吗？
意义非常重大。那是古埃及的一件浮雕，大概已有4 000年的历史了。
《科学美国人》：你曾是旧政权的一员，现在又参与了新政权。现在，整个国家的走向和你负责 的部门的日常工作有没有什么分歧？
你知道，我是一名技术人员而非政治家，我从未参加任何政党，我只要干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科学美国人》：你曾与埃及前第一夫人苏珊娜•穆巴拉克（Suzanne Mubarak）建立了紧密的工作关系，她是文物部的重要政治后盾吗？
不，她与文物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与她合作的目的是为了建立开罗儿童博物馆。两个月后，这座博物馆就将竣工，它将成为中东地区最好的儿童博物馆。
《科学美国人》：穆巴拉克下台后，你与前第一夫人还有接触吗？
我说过，我是一名技术人员而非政治家。我与前第一夫人仅在博物馆的工作上有联系，而且并不密切。很多人认为我隶属旧政权——我的对手就这么说。但事实并非如此，我终生都不会当政治家。
《科学美国人》：但对于她的被捕，你肯定有一些个人看法。
这是政府行为，我无权干涉。8 500万埃及人中，每一个人都与旧政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当有新的、你热爱的新政权时，你又会与新政权联系在一起。
《科学美国人》：骚乱干扰了埃及的考古工作吗？
局面正在恢复正常，绝大多数国外研究团队已经提出申请，希望在9月或10月份重新开工。每个人都想回来继续工作。
《科学美国人》：讲讲你自己的工作吧，克里奥巴特拉（Cleopatra）墓穴的发掘进行得如何了？
你知道，由于这次政变，近几个月我们确实没有发掘。不过在9月份，我将会继续在帝王谷（Valley of Kings）开展工作，同时对克里奥巴特拉墓穴进行发掘。
《科学美国人》：迄今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们已经找到一些克里奥巴特拉雕像和钱币，以及托勒密（Ptolemaic）国王的雕像。这些发现都非常重要。
《科学美国人》：说说帝王谷，你在那里寻找什么呢？
我在寻找图坦卡蒙王的妻子安克塞娜蒙（Ankhesenamun）的墓穴。我手里还没有线索，但我希望几个月后会有收获。
《科学美国人》：刚刚你提到了你的批评者和敌人，谈谈他们吧。
在政变之前，一些人在文物部的名声很臭，他们曾因偷盗文物等原因被指控，我惩罚了他们。政变发生后，他们终于可以随意讲我的坏话，于是开始攻击我。但我根本不在意，也从未回击过他们。不过从这些事件来看，你会发现他们就是嫉妒，想阻止我回到文物部，但没有成功。
《科学美国人》：因为容许一些公司在博物馆开设新礼品店，你被判了一年监禁。现在，你正在上诉。能讲讲具体情况吗？
任何政府官员想要保护某件东西，不让他人染指时，都可能遭到投诉。法院在判决时，并不是针对你本人，而是针对你所处的位置。但由于我名声在外，这件事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科学美国人》：这件事与博物馆中的书店有关吗？
以前开书店的那个人，一直没有付钱给我们。我不想对他作任何评价。但我开了一家漂亮的新书店后，就让他心生不满。
《科学美国人》：有批评者说，你独断专行，野心极大，他们还拿你创立的一个服装品牌来举例。你能对此作出回应吗？
人们并不了解这个服装品牌。第一，这个服装品牌的宣传照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摄于开罗博物馆；第二，我赚到的钱都捐给了一家儿童癌症医院。这个品牌变得有名，并能帮助儿童，这让我感到非常自豪。
《科学美国人》： 你带的印第安纳琼斯帽（Indiana Jones-style hat）简直成了你的标志。这顶帽子是你塑造你自己和埃及形象的一种方式吗？
当我戴这顶帽子时，人们非常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也已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为全世界的孩子都买这顶帽子的复制品而骄傲，所有收入都会用于儿童博物馆。
《科学美国人》：对于那些说你独断专行的人，你有没有话要说？
如果要管理埃及文物，就必须在工作上非常强硬。如果不够强硬，就不要做这项工作。在我执掌文物部之前，很多人都偷盗过文物，因为以前的负责人不够强硬。当我接手后，我就必须对文物负责，必须如此。
《科学美国人》：旅游业对埃及经济至关重要，但目前只有“胆大包天”的游客才敢游览尼罗河。你们打算如何应对？
我会以一些新发现和博物馆开馆为由头，吸引游客再次来到埃及。同时，政府也会大力改善旅游地区的治安状况。到那时，人们会回来继续享受埃及的神秘与魔力。
杰弗里· 巴托勒特曾是美国《新闻周刊》（Newsweek）华盛顿分社社长与国际新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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