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科普

2007年8月，一艘核动力破冰船正吃力地破开北极点厚达3米的冰层，俄罗斯水兵已经为两艘深潜器下潜到4千米深的海底做好了准备。两艘潜水器的名字分别叫做“世界1号”和“世界2号”——这倒是名副其实的，它们的部署大概就是为了吸引全球目光。破冰船在冰面上破开了一个洞，潜水器就从这里放下去。其中一艘潜到北冰洋海底取样，这只不过是此次行动的障眼法——另外一艘潜水器在水底安置了一个装着俄罗斯国旗的钛合金密封舱，象征性地宣告这片海下地皮从此成为俄罗斯领土的一部分，这才是此次行动的真正目的。

虽然俄罗斯2007年这次不顾外交礼节的政治秀饱受嘲讽，但达到了它的目的：其他国家被激怒了。加拿大总理斯蒂芬·哈珀（Stephen Harper）为主权问题直奔北极；丹麦科技部部长也宣称，他们的初步调查结果显示，北极点实际上是丹麦人的。

俄罗斯的这次行动无疑挑起了激烈的政治斗争：到底谁拥有北极主权？俄罗斯、加拿大、丹麦（通过格陵兰自治领）、挪威和美国在北极区域都有部分领土主权，而且他们都想得到更多。全球近四分之一未开采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都集中在北极圈附近，最近的统计显示，其中大部分都在近海区域。以前，这些资源被坚冰覆盖，没有谁会产生非分之想。可是随着冰雪消融，北极冰盖的海岸线也发生了改变，这5个北冰洋沿岸国家按捺不住，要在海底划分边界了。

但是极地资源的所有权不是说谁先插上旗子占住地盘就归谁，现有的条约规定，要根据海底地质情况来分配新的区域。这个法律框架的新颖之处在于，它强调只要技术条件允许，就可以尽量远地测绘和勘探海底，因为这些努力将决定某个国家以后能够开发的区域。一旦海底的黑暗不再是阻碍人类前进的障碍，将来北极作为全人类的遗产所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两块海底盆地了，其余的将被它的新主人们瓜分。

深度关注

有关海底资源所有权的规则来自《联合国海洋法公约》（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UNCLOS），也叫做海洋法。条约规定，一个国家拥有距其海岸线370千米以内海域的所有权（海岸线通常从沿岸低潮线算起）。不过，如果某国海下陆缘超出了专属经济区（exclusive economic zone）海域的范围，那么它拥有海底资源的范围也可以相应地向外扩展。

覆盖大陆边缘的海洋面积大约占海洋总面积的15％，但由于水深和地形复杂，这些陆地边缘地带一直难以开发。不过，北冰洋沿岸的国家正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速度，竞相展开北冰洋海底的测绘工作。

大陆在水下继续向海岸线外扩展，这一部分的地形跟紧邻的海岸地形类似，称之为大陆架 （continental shelf）。在大洋的更深处，海底主要呈现为另一种地貌——相对平坦的深海平原。

大陆架和海底平原都或多或少被勘测过，但它们之间倾斜的大陆坡地带却是一片空白。通常，平坦的大陆架在海平面下约560千米的地方断裂，急剧下滑的坡面是大陆坡起始的标志。紧接着大陆坡，水下3~5千米处较为平坦的部分称为大陆隆（continental rise）。大陆隆和海底平原交汇的地方就是大陆的最外缘。这条界线是一个国家拥有海底资源主权的关键，但它通常被厚厚的沉积层覆盖，或者被其他复杂特征所遮掩。

繁杂的信息

国际条约太过教条，总是与最新的研究进展格格不入。美国佛蒙特法学院的教授贝齐·贝克（Betsy Baker）刚随美国海岸警卫队的赫利号（Healy）破冰船从阿拉斯加西北部的楚克其海考察回来。她深感科学与现有法律之间很不协调：“一些法律上的用语在科学上却是含混不清的。你怎么定义‘自然延伸’？哪里算是‘坡脚’？”北极地区的大陆架非常宽，半岛狭长，这些都使问题更加复杂。

“对这些话你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不过在丹麦和格陵兰，我们对结论性用语的意见比较一致，”丹麦及格陵兰地质局（Geological Survey of Denmark and Greenland）副主管福莱明·G·克里斯蒂安森（Flemming G. Christiansen）说。

从公约生效之日起十年内，每个《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缔约国可以向一个由科学家组成的委员会提出要求扩展领土的申请，由委员会对证据进行评估并给出建议。不过，最终还是得由成员国自己解决争端。在5个北冰洋沿岸国家中，俄罗斯和挪威已经提出扩展领土的要求，加拿大和丹麦分别可在2013年和2014年之前提出。只有美国还不会——至少目前不会提交任何申请，因为它还没有批准通过公约并使之生效。

贝克说：“一小撮美国议员丝毫不肯割让北极的‘领土主权’。他们害怕一旦同意条约，北极的资源就会被‘强大邪恶’的联合国瓜分。”然而，这种迟疑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改变。美国前总统小布什（George W. Bush）在卸任前不久的一次关于北极地区国家安全的例会上，就号召美国参议院批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因为“这是让国际社会承认我们合法拥有向外延伸的大陆架的最有效途径。”

现在还没有哪个国家耗费巨资去探测和开采那些无主的海底资源，因为邻国有可能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宣布扩展海底领土而将这些资源纳入自己的主权范围。所以贝克指出，在未来30年内，外大陆架区域暂时还不会被开发。在水下5千米处进行钻探也是个巨大的挑战，因为现有的平台完全不适用。在海底安装集油气设施很复杂，碳氢化合物可能需要使用管道输送到地面。在状况多变的冰面，只有最强大最坚固的钻塔或者钻探船才有可能完成这些任务，然而一旦泄漏，要清除泄漏物几乎不可能。

热切的投资者

虽然条约谈判还没有结果，但这并不能冷却为高额回报而豪赌的热情。美国地质勘探局2008年底发布的一个报告显示，北极地区未开发的可开采原油储量大约为900亿桶。这份报告还提到，47.3万亿立方米未开发的天然气埋藏在靠近俄罗斯的北冰洋海底。英国BP石油公司跟俄罗斯签署了一项价值170亿美元的开发协议，希望能取代产量不断下降的北海油田。

挪威石油公司擅长在寒冷气候条件下作业，它希望借此得到开采巴伦支海域沉积层的许可；总部设在加拿大的帝国石油（Imperial Oil）公司是众多投标开采波弗特海域石油的公司之一。帝国石油公司负责该区域的地球科学部经理格伦·麦克克里蒙（Glen McCrimmon）说：“地震局会帮助我们选址，不过最终只有等我们真的在那里钻了一口井才能知道位置到底选得对不对。”

除了石油、天然气这些已经成为商品的资源外，北冰洋海底还蕴藏着一种可以替代化石能源的资源——天然气水合物，这是一种冰和甲烷的混合物，又被称作“可燃冰”，只有在高压、低温的条件下才能形成。加拿大北部自然资源发展项目的负责人戴维·斯科特（David Scott）说，天然气水合物有望成为能源供应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日本国家油气金属公司已经为研究如何对蕴含丰富资源的沉积层进行减压投入了大量资金。这些沉积层中的很大一部分深度在海平面下1.6千米左右。

就算获取了最全面的地质资料，开发这些资源也还面临许多政治问题。其中一个最具争议的问题就是罗蒙诺索夫海岭，这是一条贯穿北冰洋的海底山脉，起于西伯利亚，穿过北极点，终于格陵兰和加拿大的埃尔斯米尔岛，全长约2,000千米。罗蒙诺索夫海岭可能是西伯利亚大陆架靠北端的一部分在6,300万年前断裂后形成的，那时欧亚海盆正沿北冰洋海底中脊不断扩张。不过对于罗蒙诺索夫海岭跟俄罗斯是否有联系，最近出现了争议。俄罗斯、加拿大和丹麦可能最终都会要求占有海岭的一部分——同时也占有那里蕴藏的丰富资源。

格陵兰自治政府（Greenland Home Rule Government）石油矿物部副部长约恩·斯科夫·尼尔森（Jorn Skov Nielsen）说：“罗蒙诺索夫海岭很可能跟三个国家都相连，我们的地质调查研究也许会发现，北极点地区是格陵兰大陆架的一部分。”

“很难想象一条海岭可以延伸那么长的距离，”位于加拿大艾伯塔省卡尔加里的北美北极研究所负责人贝努瓦·比彻姆（Benoit Beauchamp）说，“但要找出真相也不是太复杂，只不过需要巨额资金，而且那里的坚冰是个很大障碍。”

共赢之道

虽然各国在有些问题上会各执己见，但和睦友好地解决争端并非不可能。由美国、俄罗斯、加拿大和丹麦共同组建的科考船队就很好地体现了这种合作和共同掌权。他们相互帮助破冰，共同合作搜集资料，而以前这些数据资料通常是各自保密的。“对于任何涉及国家利益的社会产品我们都必须保密，”克里斯蒂安森说，“但是如果我们在搜集资料的时候相互帮助，那么在我们提交声明的时候，争论才更可能有一个共同基础。”

并非只有科学家才有合作的先见之明。在地球的另一端，《南极条约》（Antarctic Treaty freezes）无限期地冻结任何形式的领土扩张声明，并且在2048年以前禁止在南极地区采矿（详见右侧附录）。当然，北极地区已经有人居住并发展了太长时间，所以不可能要求那些国家撤销相应区域的主权，但是为全球的利益而结成同盟是可行的。与此同时，地质学家可不会追问像横财一样突然涌来的这些短期经费到底有什么经济动机，他们只知道埋头钻研，希望能够不停钻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