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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野蜂回归,拯救种植业

admin  发表于 2017年12月06日

蜜蜂蜂群不明原因大量消失,许多农作物没有了为它们授粉的昆虫。恢复本土蜂种能避免蜜蜂种群和农业体系的崩溃。

撰文:希拉里·罗斯纳(Hillary Rosner) 翻译:吴杰、徐龙龙

 

你也许能找出很多理由不去农田里数花粉粒,但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保育生物学家克莱尔·克雷曼(Claire Kremen)却觉得,这是消磨下午时光的好方式。所以,你可能无法改善美国的食品供应,拯救美国即将崩溃的农业体系,而克雷曼兴许能做到这些。

10年前,在马达加斯加工作了多年的她,开始注意家乡发生的一个越来越严重的问题。

那时,蜂群崩溃综合症(Colony Collapse Disorder,CCD,又称蜂群崩溃失调症)尚未被命名,但美国养蜂人已经报告了他们的蜂箱中有大量蜜蜂死亡的现象。三分之一的美国食品供应作物主要依赖家养的欧洲蜜蜂,即我们平时所说的蜜蜂授粉,比如苹果、杏、桃、莴苣、南瓜、西瓜、草莓、花椰菜等作物。克雷曼开始考虑其他蜂类。野生的本土蜂种是否可以减少蜜蜂的工作量,从而减轻我们对蜜蜂的依赖?

当时,克雷曼和她在普林斯顿大学实验室的研究生尼尔·威廉姆斯(Neal Williams),以及著名的蜂类分类学家罗宾·索普(Robbin Thorp)一起,在加利福尼亚州中央河谷研究西瓜授粉。克雷曼和她的团队监控了39种蜂的访花频率和每只蜂携带的花粉量。基于此前的研究,他们知道,一朵花要顺利受精并发育成一个美味多汁的西瓜,大约需要1,000粒花粉。在有机农场,周围有许多野生植物,种植户甚至不用操心去向养蜂人租借蜂群。本土的野生蜂已经做了所有的工作,年复一年地为农民节省开支。相反,在大面积栽培单一作物的传统农场,野生蜂几乎没什么作为。这时如果没有蜜蜂,农民就只能去找新工作了。

2002年,克雷曼等人的研究论文发表在 《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PNAS)上。他们在论文中推断,在农场中恢复本土蜂栖息地后,农民可以“用本土蜂弥补蜜蜂数量的短缺,降低投资风险”。10年来,这篇有预见性的论文已被其他研究人员引用了614次。在这期间,蜂群众多疾病的名单之中又加入了CCD,养蜂人的经济命运也日益危险。2007年,克雷曼从麦克阿瑟基金会(MacArthur Foundation)获得了天才奖(Genius Grant,该奖由麦克阿瑟基金会设立,每年奖励20至40名在各个领域、不同年龄的美国人,表彰他们“在持续进行创造性工作方面显示出非凡能力和前途”)。她说:“蜜蜂正在向我们讲述农业体系中一些非常基本的要素,以及我们的农业体系已经变得多么不平衡。”

美国军方为克雷曼现在的工作提供了部分资金,因为他们需要保障国家的粮食安全。克雷曼表示:“这是为了保证农业乃至整个社会系统有弹性和恢复力。”我们从日常饮食中摄入的维生素,很大一部分都来自需要昆虫授粉的作物——98%的维生素C,70%的维生素A,55%的叶酸,74%的脂类。“如果所有的传粉者都灭绝了,我们可能也不会饿死,”克雷曼说,“但我们会得坏血病或一些其他维生素缺乏病症。”

蜜蜂危机显示,我们的食物供应体系存在极大风险,这是因为农业体系过于依靠单一昆虫为如此多的作物授粉,而这是在无意之中造成的。正如作家汉娜·诺德豪斯(Hannah Nordhaus)在她的著作《养蜂人的叹息》(Beekeeper's Lament)中写的那样:“农民期待蜜蜂能像一种农场机械一样,如同振动器、清扫器、旋耕机和联合收割机。”但蜜蜂是活的生物,受限于真实的生物学特性。尽管有400年的驯化历史,但关于蜜蜂仍然有许多我们不能控制的因素,例如蜜蜂对寄生虫、病毒和气候的敏感性。它们可能已经被驯化了,但它们并不像家畜一样完全生活在围栏中。

不过,有一些因素是我们可以控制的,即环境因素,它主宰着蜜蜂的生命周期。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已经人为打造了一种环境模式,而对蜜蜂来说,没有比现在的这种环境更糟的了。克雷曼说:“我们的单一作物模式,对传粉昆虫有着巨大的需求,除了引进蜜蜂,几乎没办法满足这种需求。如果蜜蜂生病了,出问题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让野蜂回归 拯救种植业.jpg

消失的蜜蜂

我们知道,蜜蜂(Apis mellifera,更确切地应该称为欧洲蜜蜂或西方蜜蜂)在1620年前后首次随着英国船只传入美国。一开始,各种害虫和病原菌就困扰着蜂群。养蜂是一场离死神镰刀只有一两步距离的残酷战斗,蜜蜂经常遭到蜡螟、美洲幼虫腐臭病、旱灾、微孢子虫病的侵袭,而这些病害,还只是数世纪以来,蜂群和养蜂人面对的威胁中的少数几种。

2006年秋季,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养蜂人——戴夫·哈肯伯格(Dave Hackenberg)发现,他在佛罗里达州饲养的400群密蜂中有360群已经毫无生机,看不到任何蜜蜂。“蜂箱中装满了花粉、蜂蜜和幼虫,它们在等待,像幽灵船一样等它们的居民回去,”诺德豪斯写道,“但蜜蜂再也没有回来。”

经过那个冬季之后,有些养蜂人失去了90%的蜂群;全美三分之一的蜜蜂蜂群崩溃,而且很多蜂群都是这样神秘消失的。研究人员把这种蜂群消失现象命名为“蜂群崩溃综合症(CCD)”(参见《环球科学》2009年第5期《蜂群为何神秘消失》),但这个术语很快被人们用来借喻蜜蜂的所有疾病了。

长期以来,科学家们都未能找到引起CCD的元凶。最近的一系列研究发现,CCD可能和一种广泛使用的农药有关——烟碱类杀虫剂(neonicotinoids),但CCD的发生,肯定不完全是因为这类杀虫剂。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烟碱类杀虫剂只是引起蜜蜂种群数量下降的一个间接因素,它使蜂群更容易受到病原体的侵袭,比如导致微孢子虫的寄生真菌和吸食蜜蜂血淋巴、传播严重病毒性疾病的蜂螨(varroa mites,蜂螨是一种赭色的寄生虫。在澳大利亚,烟碱类杀虫剂被大量使用,但那里没有蜂螨,蜜蜂蜂群仍然健康)。其他因素包括杀真菌剂、旱灾和食物多样性不足,也可能是引起CCD的原因。

重要的问题是,我们的农业体系依赖于蜜蜂,同时也导致了它们的死亡。依靠单一蜂种,为近100种不同的农作物授粉是难以维持的。每年养蜂人用卡车后面的牵引式挂车将蜂群运到各地,追赶各种作物的花期:从杏到樱桃,再到苹果,等等。当没有作物开花时,蜜蜂经常没什么食物。在这种时候,养蜂人会给蜂群饲喂玉米糖浆或白糖水,但与自然花粉和花蜜相比,这些东西几乎没有营养价值。最重要的是,在主要作物授粉期,如杏花期,美国各地的约150万群蜜蜂会聚在加利福尼亚州,创造了近乎完美的疾病传播环境。想像一下,如果全国各地幼儿园的孩子在一处集会,那里将会有多少种病菌。

 

创造栖息地

在4月初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杏花刚谢不久,我动身前去克雷曼和威廉姆斯那里。在加利福尼亚州戴维斯,紧邻胡桃树林,研究人员种植了一排绵延几百米的以高大灌木植物为主的树篱:西方紫荆花、咖啡豆、胶草、鼠尾草以及常绿灌木丛。灌木丛的花在不同的时期盛开,黑色的小蜂在花丛之中飞来飞去。它们是红切叶蜂(mason bees),以善于在树林中筑泥巢而闻名。

去年,克雷曼和她的团队共记录到130种本土蜂被吸引到40个不同的农场树篱附近。根据历史记录,加利福尼亚州曾有1 600种本土蜂,但不清楚现在还剩下多少种。最近一项发表在《科学》杂志上的研究发现,在120年间,伊利诺伊州有一半的野生蜂种灭绝了,主要是因为野生开花植物数量减少。另一项研究表明,有4种熊蜂在美国的栖息地已经消失了87%,而它们的数量已减少了96%。

克雷曼希望她能够证明,树篱能吸引野生蜂,而这点已经很明显。并且她还希望自己能够证明,树篱能增加区域内本土蜂的总数量和多样性,而并不只是将蜂从其他区域吸引过来。“你种的这些树篱有可能吸引了附近所有的蜂类,”克雷曼实验室的博士后研究员雷森·麦克戈尼格(Leithen M'Gonigle)说,“但当你的作物开花时,你会希望作物比树篱更有吸引力。”换句话说,所恢复的植被结构是否合理,可能非常重要。

在一个属于加利福尼亚大学戴维斯分校的研究农场里,有一大片高度及膝的植被,一些已经出蕾和开花。它们种植在整齐有序的农作物行列之间,随着作物蔓延到远处的地平线。在这里,威廉姆斯用多年生和一年生的开花植物做杂草实验。使用这些植物,可能会吸引那些不想在农场费劲处理木本植物的农民。在威廉姆斯目前正在进行的实验中,选定的9种植物综合考虑了耐旱、本土的、在整个季节保持多样性和丰茂这三个因素。

科学家们希望能够了解本土蜂和蜜蜂之间的交互作用。今年发表的一项研究中,威廉姆斯和克雷曼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发现,当多种本土野生蜂和人工饲养的蓝色果园蜂(blue orchard bee)存在时,蜜蜂能更有效地为杏花传粉。蜜蜂授粉效率越高,同一块田里需要的蜜蜂数量就相对越少。研究人员正在分析,本土蜂是否留下了一种特定的“化学足迹”,使蜜蜂警觉,从而更卖力地工作。

树篱和野花,园丁可能会觉得对他们来说简单得到了无聊的程度。这事情看起来很平常,但恢复本土蜂在农场的栖息地,可能代表了一场农业革命的开始——这场革命能让我们大多数食品的供应更稳定。目前没有合适的技术可以为农作物授粉。在中国的西南地区,栖息地的消失、农药的肆意使用和过度取蜜的综合作用,使蜜蜂数量下降。在那里,果农们用小刷子将花粉从一朵花传到另一朵上,手工为果园里的苹果和梨授粉。这种付出大量劳动的方法,如果用于并非劳动密集型作业的美国,将使美国的水果非常昂贵。蜂——不只是蜜蜂,而是所有的蜂类——是美国唯一的希望。

科学家计划通过作物授粉综合项目(Integrated Crop Pollination,ICP)启动这次农业革命。ICP是美国农业部资助的项目,由一系列提升授粉蜂类数量的措施组成,包括扩大栖息地,减少农药使用和驯养其他传粉者。目前该项目已驯养了几种其他蜂种,比如蓝色果园蜂已实现商用,能帮助农民弥补蜜蜂群体数量的不足。

ICP项目是鲁弗斯·艾萨克(Rufus Isaac)想到并提出的。作为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的一名昆虫学家,艾萨克将很多时间花在了正在结果的灌木上。在研究日本金龟子和其他蓝莓害虫的防控方法时,他开始注意到所有的蜂类。当然,其中有蜜蜂,但也有密歇根州的本土蜂,如圆胖的熊蜂(B. impatiens,又叫大黄蜂),“长发披肩”的地花蜂(Andrena bee),以及在纤细的植物中空的茎中筑巢的又小又黑的芦蜂(Ceratina bee)。艾萨克意识到,没有人真正知道,在美国的蓝莓种植地上有多少种蜂。所以,他让实验室的研究生朱丽安娜·图尔(Julianna Tuell)着手进行分类。图尔发现,有112种本土蜂在盛花期穿行于蓝莓地中,在花期之前和之后,还有另外54种蜂活动。

大部分的美国本土蜂都是独居的:单个个体在地上筑巢生活,而不是生活在社会性的蜂巢中。最常见的是卡罗来纳地花蜂(Andrena carolina),一种中等个头的褐色蜂,只采集蓝莓类植物的花粉,包括蔓越莓、越橘和杜鹃。不过总体而言,大部分的蜂种是多面手,能从广泛的植物种类里采集花粉。

几年前,艾萨克像克雷曼一样,决定研究野生蜂为蓝莓授粉所贡献的经济价值。研究人员已经估算出,在美国,每年由野生蜂为作物授粉贡献的总价值约为31亿美元,由蜜蜂授粉贡献的经济价值大约有150亿美元。艾萨克发现,在不到1英亩(1英亩=0.404 686 公顷)的小块田地里,野生蜂负责了82%的授粉工作;而在1.5至16英亩的大片田地里,野生蜂授粉只占11%。因为密歇根州的蓝莓大都种植在大型农场,艾萨克估计,野生蜜蜂为这个州12%的蓝莓进行了授粉。艾萨克表示,这几乎已经能消除蜜蜂数量下降带来的风险了。

但如果采用经济鼓励措施,让农民选择在休耕地、易发生霜冻的地、土壤贫瘠或不适合种植蓝莓的土地为蜂类添加栖息地,事情就可能是另一种状况。艾萨克实验室的一个研究生调研了5块10英亩的蓝莓种植田,每块地都额外配置两英亩的野花区,野花区由多种密歇根本地的野花组成,它们的花期从春天一直持续到初秋。这项还没有正式发表的研究显示,本土蜂群数量的蓬勃发展使蓝莓产量增加到了这样一种程度:农民可以在3到4年内收回建立栖息地的成本。艾萨克说,建设栖息地的成本约为600美元,但美国农业部自然资源保护局(Natural Resource Conservation Service)将承担50%到90%的建设费用。

研究人员在继续寻找培育本土蜂的最好方法,但农民现在已经可以开始改善作物授粉情况了。在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某栋办公楼里,克雷曼办公室的正上方是蜜蜂生物学家戈登·弗兰基(Gordon Frankie)的办公室,他已经花了10多年时间研究如何在城市花园中构建理想的蜂类栖息地。现在弗兰基已开始将他的成果运用到农业中。“你不能用一刀切的方法,”弗兰基说,“每个农场都有所不同,也有不同的需求。但我们的想法是,可以编写一个适用于任何农场的指导方针——你需要这个,这个和这个。” 在距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约一小时路程的布伦特伍德,弗兰基在4个农场的黑莓和樱桃树附近混植了灌木和草本植物。弗兰基希望创建一系列的实例来进行研究——“从一种果树到一排作物,从25英亩到145英亩”——这样,研究结果可以应用到类似的农场类型上。

与此同时,使用克雷曼、威廉姆斯及其他人的实验数据,薛西斯戈灰蝶协会(Xerces Society)与美国农业部自然资源保护局合作开展了一个“传粉增强计划”(pollinator-enhancement program)。自2009年以来,该协会已经培训了20,000多名人员,包括农场主、农业部代表、合作推广代理,使他们认识到本土蜂的价值。协会还开发出了一套具体指导措施,向农民说明如何设计一片草地来吸引本土蜂,并把杀虫剂对本土蜂的影响降到最低。

一个接纳本土野生蜂的农场可能最终会优于一个依赖蜜蜂的农场。超过20 000种野生蜂嗡嗡地飞在世界各地,这些野生蜂集群从疾病或极端天气中恢复的能力,比任何单一一种蜜蜂的都强。克雷曼相信,树篱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是,当扩展到1,000英亩的农场时,如何将传粉者吸引到大量的单一作物上来。在她设想的一个体系中,农场被划分成区块,在不同的时期开花,所以传粉者总有食物吃。

一些农民已经开始使用这个体系。在中央河谷,弗兰克·穆勒(Frank Muller)和他的两个兄弟种植多种传统的和有机的作物,为西夫韦和沃尔玛之类的连锁商店供应所有食物:包括罐装西红柿、酸渍黄瓜,以及从杏仁到酿酒葡萄再到向日葵等。穆勒兄弟已栽种了各种植物,准备好了能吸引本土蜂的栖息地,也开始在农场自己养蜂。穆勒说:“从2月到8月或9月,它们可以靠农作物生存。”农民也会种植特定的植物,在剩下的几个月为蜂提供花蜜。对于缺少蜜蜂的危机,穆勒认为:“只要我们换一种管理方式,就不会失去我们的蜂。”

现在,像穆勒这样的农场主仍是少数。并不是所有的农场主都准备改变他们以住的习惯,去做一些事或花一些钱,以吸引更多的传粉者,除非蜜蜂困境直接影响到他们。不过随着蜜蜂一直遭受CCD的侵扰,越来越多的农民可能会改变他们的想法。

麦克戈尼格认为,蜜蜂的危机可能让我们“因祸得福”,因为“它迫使我们思考,‘如何保持粮食产量?’从长期来看,当我们回头看时会说,‘哇,这是个好事,是让我们改变的好方式,让我们开始关注本土物种的保护’”。

当我看到蜜蜂和它们的野生同类,穿梭在克雷曼种植的一个开着紫花的树篱中时,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依赖蜜蜂,我们已经形成了一个现代农业体系,所以我们从来没有认真思考一下这个事实:依靠单一传粉者也许是不可持续的。这或许是一扇机会之窗,虽然通过它时可能会付出一些代价。

 

本文译者:

吴杰是中国农业科学院蜜蜂研究所所长、研究员,主要从事蜜蜂授粉、蜜源植物、野生昆虫饲养繁育、蜂业经济等研究工作,主编了《蜜蜂学》、《蜜蜂病敌害防治手册》和《中国蜂业可持续发展战略研究》等多部专业书籍。

徐龙龙是中国农业科学院蜜蜂研究所硕士研究生,师从吴杰研究员,主要从事蜜蜂病虫害及共生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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