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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鹅进化陷入末途

admin  发表于 2017年12月07日

近来发现的化石,披露了企鹅那惊人的进化史。

 

撰文 R · 伊万 · 福迪斯(R. Ewan Fordyce)  丹尼尔·T·克塞普卡(Daniel T. Ksepka) 

翻译 蒋青 审校 雷富民

 

帝企鹅等企鹅确实是一类奇怪的鸟。它们和所有鸟一样,长着羽毛、翅膀和喙,能够产蛋。但企鹅身上也有一系列特征,使之与那些长有羽毛的同类泾渭分明。它们的翅膀演变成游泳用的鳍状肢(flipper);标志性的“晚礼服装”把它们伪装起来,以避开天空和海洋中的捕食者;致密的骨骼让它们在下潜中保持稳定;粗短的双腿在潜泳时充当了舵的角色,也造就了企鹅陆地行走时那摇摇摆摆却异常省力的可爱步态。真是多亏了这些特点,企鹅才能在海洋里活得风生水起,许多种类的企鹅(包括帝企鹅在内)才能征服地球上最极端的环境。

古生物学家一直都想知道,这些特别的鸟是从哪里起源的,它们又是怎样扩散到整个南半球。近十年来的化石发现,重现了企鹅的进化长征路。人们一想到企鹅,脑中就会浮现出冰冷刺骨的场景,其实,企鹅的许多标志性特征都是在温暖的环境里进化出来的。然而,当企鹅面对未来全球变暖的大趋势时,这段进化史却无法提高它们的生存几率。新发现明确告诉我们:企鹅的生物特性和地理分布,是千百万年来大陆漂移、气候变化和自然选择间复杂作用的结果,可是当今的气候变化极为快速,以百万年计的长期性反而彰显出企鹅如今的不堪一击。

 

最早的企鹅

从科学家知悉第一块企鹅化石以来,已经有150多年了。但早年发现的都只是碎片,几乎读取不到“化石前身”的任何信息。第一份鉴定为企鹅的化石是块单独的骨头,由一个不知名的毛利人在新西兰的灰岩中采集到,最后落到了英国解剖学家赫胥黎(Thomas Henry Huxley)手中。赫胥黎将这块化石鉴定为一种已绝灭企鹅的踝骨。这个绝灭种比今天的帝企鹅还要大——要知道,帝企鹅身高近1米、体重达40千克,是今天最大的企鹅种类。赫胥黎给它起名“Palaeeudyptes antarcticus”,意思是“南方的古代潜水好手”。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新西兰及其以外的地区发现了更多的巨型企鹅残骸。但这些化石与赫胥黎鉴定的踝骨一样,仅仅是难以深究的碎片。太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让科学家疑惑了:这些大个子是怎么生活的?它们为什么会灭绝?在企鹅进化的大图景中,它们应该站在什么位置?

到20世纪70年代末,企鹅化石的质量开始提高。当时,本文作者福迪斯碰巧在新西兰南部怀马蒂(Waimate)附近的悬崖面上,找到了一块翘在砂岩层上的腿部断骨化石。福迪斯小心翼翼地凿去周围的岩石,继而发现了更多的骨头。这些骨头都来自于一只2 700万年前的巨型企鹅。这具不完整的骨架为古代企鹅的身体构架提供了新线索,但它还是太新了,无法揭示企鹅的起源。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符合这一要求的化石才现身于世——新西兰怀帕拉(Waipara)地区出土的数块标本,正体现了已知企鹅进化历程的最初阶段。这些化石可以追溯到6 200万至5 800万年前,由它们来看,早期的企鹅与现代的鸬鹚长得很像,喙长而窄,翅膀灵活。但往细里观察就会发觉,它们已经演化出企鹅的典型特征了,比如它们的上翼骨(upper wing bone)平而宽,有点儿像现在的企鹅,再比如宽短的踝骨,以及比当今飞行鸟类更致密的骨质。

在分析了这些原始企鹅的化石后,福迪斯及其研究生安藤达郎(Tatsuro Ando)和新西兰地质学与核科学研究所(GNS Science)的克里格·琼斯(Craig Jones)将它们归入一个新属Waimanu下的两个种中(Waimanu是毛利语,意为“水鸟”)。体型较大的Waimanu manneringi活着时可以长到帝企鹅的个头,接近1米高;体型较小的Waimanu tuatahi站立时可能不到80厘米,比现代的黄眼企鹅(yellow-eyed penguin)稍微大一点儿。这两种鸟似乎都飞不起来,在水中穿梭才是它们的拿手好戏。

Waimamu企鹅是迄今发现的最古老的企鹅化石,也是目前已知最古老的企鹅种类,同时,它们也代表着现代鸟类谱系中一些最古老的鸟。6 500万年前的大灾难终结了漫长的白垩纪,恐龙等众多生物遭遇灭顶之灾,而这些企鹅正生活在大灭绝后不久。有些专家认为,灭绝事件几乎把鸟类消灭殆尽,当时恐怕只有一小撮鸟苟活下来。从这样的假设出发,可以作出如下推断:企鹅及现代鸟类的谱系都是从一个祖先群中进化而来,而且,它们在白垩纪末集群绝灭事件后的短短几百万年里演化得异常迅速。与此相反,我们以现有的化石和现代鸟类DNA分析结果为基础,提出了一个更合理的解释。我们认为,包括企鹅在内的许多现代鸟类谱系在恐龙灭绝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而在它们的恐龙兄弟被打趴下后,这些鸟却坚持了下来。

在新西兰找到最早的企鹅,恐怕不是个巧合。时至今日,仍有不少企鹅生存于新西兰的海岸周边。在人类踏足这里之前,也就是不到1 000年前,新西兰诸岛还是气候温和的海鸟天堂。这里既没有以捕食者身份而存在的陆生哺乳动物,又能为鸟类繁殖提供充足的空间,周围的海域还有丰富的食源。

地质证据表明,这块地方在白垩纪末同样适宜海鸟生存,尽管海鸟繁盛的原因与今天不尽相同。而白垩纪末这个时间,正是我们眼中企鹅进化的原点。可能在8 500万年前,名为西兰大陆(Zealandia)的一方小型陆块从冈瓦纳超大陆中分离出来。当时,它被海水淹没,但也有一些区域露出海面,今天的新西兰就是昔日西兰大陆上最大的陆地。从冈瓦纳脱身而出后,西兰大陆冲着东北方漂入太平洋,带着栖身于其上的植物和动物(包括恐龙在内),歇脚于南极和热带间的中点位置。随着西兰大陆越漂越远,它慢慢冷却并下沉。浅浅的海水淹没了上面的陆地,西兰大陆周围也形成了宽阔的大陆架。但是,即使西兰大陆与其他大陆相隔离,生活于其上的生命也无法从白垩纪末的大灭绝事件中全身而退,许多海洋和陆地生物都灭绝了。然而,彼之砒霜,我之蜜糖——企鹅却从中得益。沧龙(mosasaur)、蛇颈龙(plesiosaur)等海洋爬行类败退,早期企鹅在西兰大陆的周边水域就没有了竞争对手,也没有了天敌,可以自由自在、畅游无忧。

 

进化里程碑

在西兰大陆周围的海里站稳脚跟后,企鹅们一下子就打开了局面,把自己的生存范围拓展到新的气候带,绵延上千公里。秘鲁的企鹅化石Perudyptes devriesi表明,企鹅在4 200万年前到达过近赤道区域,换句话说,它们在地球历史上最热的时期之一,在最热的地方之一繁衍生息过。那时候,秘鲁的气温约有30℃,全球海洋均温也要比现在高6℃~8℃,像Anthropornis nordenskjoeldi这样的巨型企鹅也差不多同时,在南极洲西摩岛(Seymour Island)的海岸上踽踽而行。到了3 700万年前,企鹅的足迹几乎已经踏遍南半球的每一块主要陆地。

但是,为什么企鹅把自己圈在西兰大陆上几百万年后,会在约5 000万年前突然开始辟土开疆,扩散至整个南半球呢?最近,本文作者克塞普卡发现了解开谜团的重要线索:这是存在于企鹅鳍状肢骨化石表面的一个特征,长期以来一直被人们所忽视。鳍状肢骨的肱骨表面有一系列凹槽,它们很容易与肌腱、肌肉的印痕相混淆。克塞普卡在2006年首先注意到了这些凹槽,那时,他正在美国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in New York City)的地下室里观察冰冻的企鹅鳍状肢,希望弄清楚骨化石上印痕和鳍状肢上软组织解剖结构间的关系。同时,同样致力于企鹅研究的丹尼尔·托马斯(Daniel Thomas)正在奥塔哥大学做着相似的事情,他想搞清楚企鹅控制体温的能力是怎样演化出来的。

通过比较,克塞普卡和托马斯发现,形成这些凹槽的部位,都有一簇紧压于肱骨上的动脉和静脉血管。这些血管组成了一套名为“肱动脉丛”(humeral arterial plexus)的逆流热交换器结构(countercurrent heat exchanger),让企鹅可以控制鳍状肢上的热耗散,即使在冷水中也能维持身体核心温度(简称“体核温度”,core body temperature)。在活的企鹅身上,从心脏流出的温暖血液在到达鳍状肢前即被冷却,而从鳍状肢流回的较凉血液则在返回心脏前被加热。

识别出鳍状肢化石上的凹槽,对揭示企鹅体温控制的起源意义重大。现代企鹅生物学中最有趣的问题之一,就关乎企鹅对极端寒冷环境的耐受力。你可能会很自然地说,这些血管丛是在适应寒冷环境时进化出来的,但化石证据却给出了另外的解释。产自南极洲的中体型企鹅化石Delphinornis表明,这一特征至少在4 900万年前就已经出现了。但是,5 800万年前活动于西兰大陆的Waimanu企鹅却没有血管丛。因此,演化出这个特征的时间肯定介于这两个时间点中间,而那时的地球要比今天暖和很多——南极洲没有常年不化的冰盖,浸淫于温暖的森林环境中。相应地,西兰板块上的气候就更加温暖。

在这样的温室气候下,早期企鹅为什么需要保温用的血管丛呢?尽管海水表面的温度比较高,早期企鹅还是很可能一头扎进冰凉的上升流中去觅食,因为上升流中的养分更丰富,企鹅能逮到的食物——鱼虾、鱿鱼等也会繁衍众多。但丰富的食物背后,却隐藏着冷水带来的危险。由于水的热传导快于空气,像人类这样的温血动物就会罹患体温过低症(hypothermia),只要水温低于体核温度,哪怕在“温暖”的海水中也无济于事。企鹅也是温血动物,即使有隔热的脂肪层和防水的羽毛,它们在较冷的上升流中游泳时也会遭遇相同的命运。减少鳍状肢的热耗散后,企鹅在刺骨的冷水中进行长时间觅食时也能保持体温。

企鹅最初从西兰大陆扩散到其他大陆时,经历过开放水体中的长途跋涉,肱动脉丛恐怕也在此间助了企鹅一臂之力。我们提出这样的设想是有理由的,因为第一波出现于西兰大陆之外的企鹅都拥有这个特征。直到很久以后,地球气候转冷、海冰和冰架大量形成之时,现代企鹅才利用这个机制向冰雪进军。

 

进化变奏曲

企鹅在南半球的海洋中扩散时,这个类群也经历了一场大辐射,进化出多个种类。比如新西兰的Pachydyptes ponderosus(矮壮的潜水者)就是个小巨人。它生活在距今3 500万年前,化石仅保存有几块粗短的骨头。古生物学家计算过,这种企鹅的体重可能超过70千克。想想看,这么一只大胖鸟从岩石上扎下去,会溅起多大的水花呀!与之相反,2 100万年前生活在阿根廷的企鹅Eretiscus tonnii(小桨手)站直了还不到半米高。这种企鹅可能和生活于今天新西兰的小脚企鹅(little blue penguin)相似,喜欢成群结队地呆在海边,以降低个体被捕食的风险。

一些企鹅拥有致命武器。生活于3 600万年前的Icadyptes salasi(Ica地区的潜水者,Ica是秘鲁国内的一个地名)身上配备着加长加固版的喙,顶着喙的脖子包裹着强健的肌肉,这让它在史前的海道中巡游时,能够随时刺穿经过的鱼虾。还有一些企鹅的“晚礼服”很奇怪。谈起秘鲁利马的那个晚上,克塞普卡记忆犹新。当时,美国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朱莉娅·克拉克(Julia Clarke)正在修理一具保存精美的Inkayacu paracasensis(水中之王)企鹅化石。她把遮掩化石的围岩清理掉后,赫然在目的竟是企鹅的羽毛和皮肤。它们保存了3 600万年之久,这可真是一辈子才能碰到一回的发现!用显微镜观察细处,发现其中有红褐色和灰色色素。这说明,这种企鹅的相貌,与现代企鹅那传统的黑白相间的晚礼服相去甚远。

古代的企鹅不仅相貌相差很大,实际的物种数量也不少。除了19个现生种外,科学家还命名了50多个化石种,而且我们还能出具坚实的证据,证明在很多地方,过去有多种企鹅共生。比如在西摩岛上,同一化石层中就能找到10个种。种与种生存空间的重叠引人入胜,这说明,不同的企鹅物种能从同一块空间中自行划分出自己独有的生态位,划分出的生态位不但足以让自己生存,还能与其他企鹅的生态位并行不悖。(相应地,在现代企鹅中,能共享繁殖地的物种数不超过5个。)

古代企鹅能和平共处,在某种程度上源于一个事实,那就是各物种间的体型变化范围大于现代企鹅。而这个事实,又把我们的注意力带回到新西兰那些谜一样的巨型企鹅身上。最近,我们与安藤、琼斯一起完成了一项针对2 700万年前标本的深入研究,这些标本中,就有福迪斯在20世纪70年代找到的不完整骨架。虽然它们与赫胥黎的Palaeeudyptes很像,但这些化石却属于一个新属,我们叫它Kairuku,在毛利语中是“带回食物的潜水者”之意。骨架中保存了所有关键性的骨头,因此我们能够重建它的体型和身体比例。Kairuku约有1.3米高,体重可达61千克甚至以上。这么大的个头,让今天的帝企鹅都相形见绌。

我们推测,新西兰企鹅的大体型,是与长距离游泳相适应的——它们得从西兰大陆低矮小岛上的聚集地游到大陆架边缘。同时,大体型还让它们在深潜寻鱼时更加省力和高效,因为越大的鸟游起来越快,为长距离潜泳而贮存的氧气越多,也更易于保持体温。西摩岛上较大的企鹅很有可能在出发觅食时游得更远更深,而较小的企鹅则占据了离陆地较近的捕食地。

 

不明朗的未来

我们曾经从现代鸟类多样性的管理上得到过启示,同样,我们也可以从企鹅的化石记录中吸取教训。在过去的6 000万年里,大多数企鹅都在人类出现前很久就灭绝了,但这不等于说人类就一点儿责任都没有。至少在怀塔哈企鹅(学名Megadyptes waitaha,为黄眼企鹅的近亲)的灭绝上,人类就因为捕猎而难辞其咎。尽管猎杀企鹅的行为现在几乎绝迹了,但这类鸟仍面临重重威胁。过度捕捞、石油泄漏和从外地引进的捕食者,都使它们的生存危机四伏。

企鹅在应对气候急剧变化方面,曾有过不错的“业绩”。地球处于温室条件下时,它们在湿热的赤道地区繁荣兴旺;到了今天,它们又在冰封雪盖的南极上活得有声有色。人们恐怕会说,企鹅之所以能应对6 000万年来的环境变迁,是因为它们有超强的适应力,能克服全球变暖带来的每一个挑战。实际上,这是个严重的错误。但凡说到对气候变化的适应性,变化速率是非常关键的。古生物学家们发现,在史前几次主要的气候变化事件中,许多物种都在慢慢改变它们的分布范围,这种现象在近几十万年的冰期-间冰期循环中,都与冰川的进退紧密相连。

一些物种对环境变化的响应相当迟缓。如果气温在几百万年里也不过热上几度,它们当然可以安然无恙,但如果像许多气候模型对未来的预测那样,气温在短短数十年里就爬升几度,那么物种就没有时间寻找更合适的栖息地,甚至压根就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供它们迁徙。

看看加拉岛环企鹅(Galápagos penguin)吧。它们理应在赤道火热的阳光下“人”丁兴旺,但在厄尔尼诺兴风作浪的年份里,它们的种群却严重缩水,因为厄尔尼诺发生时,太平洋洋流受到扰动,原来包围岛屿的富营养冷水被贫养暖水所取代。这些企鹅不会离家出走,前往离加拉帕戈斯群岛太远的地方,因此,万一气候变暖殃及岛屿,让它们无法育雏或弄不到吃的,这些企鹅理论上是无路可逃的。

帝企鹅则要面对另一项挑战。这些企鹅可以一生都不踏上无冰的土地,却不可以离开厚厚的海冰而生活,因为它们要在冰面上繁殖。如果冰化得太快,它们的繁殖地就毁了。而企鹅对固有繁殖地的执迷更加剧了这种危险。许多企鹅会年复一年地回到相同的地方产卵。这种繁殖模式深入骨髓,反而让开辟新冰面、转移繁殖地的简单方案变得不切实际。

作为古生物学家,我们越来越明白企鹅这个类群有多脆弱。相比它们百万年前的祖先,今天的企鹅在形态上的多样性要小得多,在生态系统中担任的角色要局限得多,存活下来的物种数也要少得多。虽然生物学家把企鹅看作典型的现代鸟类,但从多方面来看,活着的企鹅其实是历史上一个伟大王朝落幕后的幸存者,那个王朝诞生过很多横行海陆的有趣动物。如果企鹅这种奇妙的生物也淡出我们的视野,那将是一件天大的憾事。

 

本文译者 蒋青是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的博士。

本文审校 雷富民是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目前担任中国鸟类学会副理事长、国际鸟类学联盟委员会委员。近年来主要从事鸟类的系统学、生物地理、鸣声行为、多样性保护以及禽流感病源生态等方面的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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