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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多吉湖:夹缝中的生态旅游

admin  发表于 2017年12月21日

这是今年一月的一个下午,万里无云。两位游客爬进明黄色的独木舟,踏上探索东南亚最大、最原始的淡水湖之一——缅甸印多吉湖(Indawgyi Lake)的旅程。清澈平静的湖水表面倒映出沿岸湿地的秀丽风光,水草丰泽,山林高耸入云。瑞迈祖塔(Shwe Myitzu Pagoda)屹立在地平线上,金色的轮廓闪烁着光芒,犹如海市蜃楼。这是当地佛教徒的朝圣地,在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只能乘舟前往。在这样神圣的地方,出声交谈似乎都成了禁忌。只有船桨摇曳划开水波的声音不时扰乱着划船者内心的敬畏与宁静。

被威胁的生态资源

这种敬畏在缅甸(东南亚大陆上最大的国家)比比皆是。军政府数十年的高压统治使大片野生环境处于特别落后甚至未开发的状态。虽然土地面积小于美国的得克萨斯州,但这里却拥有8种截然不同的生态系统。无论是遍布红树林的三角洲还是白雪皑皑的高山,都能在缅甸境内找到踪迹。在缅甸,无数自然遗产仍惊人地保持着完好的状态,这与邻近的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和中国对比时,显得尤为突出。缅甸有东南亚大陆上最丰富的、超过1000种的鸟类以及250种哺乳动物,其中7种哺乳动物已在全球其他地区灭绝。往一片丛林或珊瑚礁的深处探去,新物种几乎随处可见。过去几年,科学家发现了14种爬行动物和两栖动物,还有许多淡水鱼、一种蝙蝠、一种灵长类动物和世界上最小的鹿。

然而,缅甸的变化非常迅速。在仰光,新建筑似乎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公路网络绵延向特别偏远的地区。随着军队放松管制,来自国外的勘探者们留意到了缅甸丰富的木材、矿物及石油资源,这为缅甸,这个地球上最贫困的国家之一,带来了诱人的商业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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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压力面前,当地野生动物繁衍生息的环境得不到保障。为了让这些生物能在缅甸向现代化转型的过程中得以保全,需要有人说服政策制定者和当地社区,让他们相信这些野生生物值得保护。从经济的角度出发就更明显,因为这些资源也有巨大的价值。后续提到的证据,可以支持以上观点:据欧盟最新发布的一项报告评估,缅甸的陆生和水生森林生态系统每年将给这个国家提供730万美元的收益,其中包括重要的鱼类栖息地以及对农业非常重要的昆虫。

然而,在缅甸财政预算中,对国家公园的资助仅占到0.2%,大约为26 600美元,其中还包括下拨给所有保护区用于巡逻、研究、社区外展以及其他业务的费用。露西·埃默顿(Lucy Emerton)是斯里兰卡环境管理集团的环境经济学家,她所在的这家可持续发展咨询公司提供了这些数据。她补充说,即使缅甸想增加保护生物多样性的投资,政府也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撑他们美好的想法。

现在,自然资源保护论者认为,他们可能已经找到了部分解决这个难题的方案。他们或许能在激励缅甸保护野生生物的同时,提供一定的资金支持。这个解决方案就是发展生态旅游。如果经营得当,这种把焦点放在大自然本身的行业将以一种环境可持续和对环境负责的模式运作,同时还能让当地居民和游客意识到保护野生生物的重要性。尽管缅甸每年会接待300万名游客,但是,这还没利用好野生环境赐给这个国家的所有资源。

从理论上讲,发展生态旅游能为当地招徕游客,游客涌入的自然保护区就能明码估值,从而帮忙说服当地居民和政府,保护宝贵的环境资源。但是,要构建一个高效的生态旅游运作模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甚至可以说很难。在自然资源优良,其他配套条件也能跟上的地方做生态旅行都有难度,更不要说在缅甸这样一个政治不稳定、严重贫穷以及后勤补给困难的地方了。游客愿意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吗?社区的居民愿意为了游客放下他们的木材生意吗?政府会为了保护红树林,放弃天然气和石油钻探吗?没人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不尽快采取措施保护缅甸的野生环境,这片伊甸园很快就会被破坏。

 

试点生态旅游

弗兰克·蒙贝格(Frank Momberg)是缅甸发展生态旅游的领头人物。作为英国剑桥大学非营利组织“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的一名自然资源护卫者,蒙贝格在2006年率先冒险进入了缅甸,进入了生物探索“地图上最后的空白”。长期以来,因为持续的武装冲突和国际制裁,几乎所有自然资源护卫者们都不得不终止在缅甸探险。到缅甸后,蒙贝格邂逅了一幅“定格的历史画面”:这里还有牛车和小型有机农业社区。但更重要的是,他在这幅画面中发现了大量野生生物。

能够非常完好地保存这些资源,是因为缅甸长期处于高压政策之下。自1948年从英国独立出来后,缅甸在各大派系权力斗争中苦苦挣扎。1962年,缅甸联邦的革命委员会掌握了政权,在随后席卷全国的严重灾荒中,缅甸逐渐与外界脱节。

尽管面临着残酷的社会政治现实,在初次探访后,驻扎在印度尼西亚的蒙贝格却愈发想回到缅甸。他启动了一项计划,每个假期都去一次缅甸。每次到访,他都能发现新的野生生物,包括两栖类、昆虫、植物和鱼类,这些都为缅甸刷新着纪录。目前,他最重大的发现来自对缅甸西北角的一次探索。当时,蒙贝格和其他几个自然资源护卫者发现了一种全新的灵长类动物——缅甸仰鼻猴。蒙贝格提议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在仰光建立一间办公室,但雇主却犹豫了。“他们对于缅甸的故事感到兴奋,”蒙贝格回忆道,“但他们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2010年,形势开始发生转变。缅甸政府进入转型期,释放了一系列政治囚犯,并对经济和新闻界放松了管制。尽管某些地方直到现在仍被反抗武装占据,但还是确立了一系列重要的停火协议。因此,蒙贝格终于在仰光拥有了办公室。其他部分国际保护组织也陆续效仿。因此,大量外国游客开始前往缅甸。

随着缅甸政局逐渐稳定、旅游业欣欣向荣,蒙贝格认为发展生态旅游的时机成熟了,最起码,可以通过展示其中的利益去争取相关的权利了。“缅甸正处在一个历史性的振奋人心的时刻,”他说,“在这个转型期迅速采取行动很重要,因为未来会出现更多既得利益者来保护这些地方。”的确,正如史密森尼保护生物研究所的生态学家威廉·麦克西亚(William McShea)所观察到的,“为自然资源买单的人,就是将来拥有这些资源的人。”现在,人们希望优先获得这次机会,允许自然资源护卫者仔细地从头计划,在尽可能保护自然的同时,为更好实现生态旅游夯实基础。

2012年,蒙贝格和同事们信心倍增,开始寻找可以为生态旅游计划提供破冰试验的试点。在这个计划中,除了他们努力奋斗的三个宗旨(保护自然生态、环境可持续性和教育意义)外,还特意强调了给当地居民更多的权力,改善他们的生活。其中还出现了典型的案例:这些居民自主经营旅游项目,协调合作,然后分配收益。之前,政府比较看好位于仰光西南的迈马拉岛(Meinmahla Island),那里交通便利,还有大片红树林。然而,实地考察却发现有大量鳄鱼出没。特别是在叛乱分子掌握了另一条重要道路,也就是通往发现缅甸仰鼻猴的森林的道路后,任何打算在这周围发展旅游业的想法都被无限期搁置了。不过,印多吉湖似乎非常符合政府的定位。

这片湖泊周围栖居着近450种鸟类,整片区域也已经被列为野生生物保护区了,这意味着,这片栖息地和当地物种已经受到了正式保护。设立保护区也可以为周围的森林提供保护,那里是大象、濒危物种豚鹿和易危物种东部白眉长臂猿的家园。更为重要的是,据保护区职工所说,当地居民似乎接受了向外来者开放社区的想法。印多吉湖野生生物保护区的管理员泰温(Htay Win)说,“如果当地居民能从旅游业中获益,他们也会主动保护游客参观的自然环境和印多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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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蒙贝格聘用了一位独立生态旅游顾问,帮助35名当地自愿者创建了缅甸第一个社区生态旅游团体“印多吉爱好者”。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向他们捐赠了独木舟和山地自行车,随后,这个团体就可以把这些工具以一天几美元的价格租给游客。“印多吉爱好者”的自愿者苏拉巴雅(Su Hla Phya)留意到,“独木舟很不错,因为它们安静,不像汽艇。”

两个小旅馆、一些餐馆,这就是当地提供给游客的全部设施了。这样贫瘠的设施与茵莱湖的周边形成了鲜明对比。茵莱湖是缅甸最热门旅游胜地之一,那里遍布的汽艇、密密麻麻的旅馆、被砍伐的森林、各种污染,使得鸟类和鱼类种群的前景堪忧。

在不久的将来,自然资源保护论者和政府希望在全缅甸设立类似印多吉湖的项目,效仿哥斯达黎加、纳米比亚、卢旺达等地繁荣的生态旅游。最近,政府出台了一项计划,全名为全国可持续旅游发展管理计划。同时,他们还公布了为缅甸21个保护区(共45个保护区)设定的生态旅游策略。目前缅甸已有6%的土地受到保护,政府希望在2030年前,将这个比例提高到10%。世界银行的旅游业高级私营企业发展专家汉娜·梅瑟利(Hannah Messerli)说,“缅甸前途无量。因为当地的人们知道,自然和文化资源可以转变为改善经济水平的宝贵资产,他们想要分享这些文化和自然资源,与此同时,他们也想长久保护和呵护这些资源。”

尽管如此,从过往的经验来看,成功的机会仍然渺茫。每一次成功推动生态旅游的背后,总有大量失败的案例。“洗绿”的现象在行业中泛滥,许多运营团队都声称它们能保护环境,事实上却是破坏环境的帮凶。

当马来西亚的“传奇”度假村率先开张时,他们就利用酒店和高尔夫球场之间那一小片雨林,号称自己是生态旅游胜地;而伯利兹的安伯格里斯岛(Ambergris Caye)上的一些生态旅馆更恐怖,他们向环境中倒入了未经处理的污水。“在全世界范围内,真正的生态旅游项目确实很少,”澳大利亚埃迪斯科文大学的旅游专家罗丝·道林(Ross Dowling)说,“很多传统旅游业的经营者都只是简单地把‘生态’二字往名字里生搬硬套,因为这样又好听又有市场。”

先不说被贪婪驱使的营销策划,即便经营者的目的很纯粹,也常常因其他原因使愿望落空。例如,1990年,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在德赞加-桑加开设了一个生态旅游项目。德赞加-桑加位于中非共和国,是一个风景迷人的热带雨林自然保护区,那里是大象、大猩猩等动物的家园。但到达住宿地点需要驾驶16个小时,或乘坐一班昂贵的包机航班。“有一个有趣的观光地点还远远不够,尽管你已经发展了足够多的景点内设施,”在美国林务局国际项目负责技术合作的副主任亚力克斯·莫德(Alex Moad)认为,“成功的生态旅游项目也依赖一系列场外因素,例如,可靠的交通工具。”

近年来,德赞加-桑加的交通方式在逐渐改善。从2007年到2011年,这个公园每年能接待的游客人数已上升到600多名,按这个进度,在2016年前,就有希望达到自给自足的目标。然而,2013年独立战争爆发时,员工们被迫延缓了所有观光活动。虽然此后中非共和国又重获和平,世界自然基金会希望德赞加-桑加能重返巅峰,但这已经大大延缓当初计划的时间节点。保护区在2014年重新开放时,仅迎来了37名游客。

 

前路漫漫

现在就预言印多吉湖的未来走向还为时过早,倒是,蒙贝格想要促成的目标已经部分成真了。首先,游客们的确想来印多吉湖游玩。在2013年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参与之前,印多吉湖 一年只接待了20多名外国游客。现在,由于网络上和《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手册里的广告,游客数量增长超过300名。游客游玩期间平均花费45美元,仅2014年就有总计约19 000美元的资金涌入当地经济——这对印多吉湖生态旅游中心龙田村(Lonton)的300户家庭而言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这里的家庭平均年收入仅有1080美元。租地的收益为村里贫困户提供了医疗费和学费。在这个逐渐发展并将印多吉湖推广成为生态旅游目的地的过程中,即使大多数人并未从中直接获益,当地人依然是支持的,这一步对项目发展来说非常关键。

然而,进步的空间也相当大。首先,印多吉湖的生态计划并不是白璧无瑕。在这里,只能通过焚烧或就地掩埋处理非有机废弃物,而不是回收利用或送往填埋场。而排水系统根本就不存在。因此,到这里来的生态旅游者并没有完全保护环境,他们会在无意中破坏环境。至少从固态废弃物方面来说是这样。围湖的山林是徒步旅行者的天堂,但偶尔也会由于北部武装组织叛乱而禁止入内。再者,“印多吉爱好者”的成员还不具备自然向导的专业素质。“如果你想去观鸟,谁为你鉴别那些鸟的种类呢?”麦克西亚举例说,“许多国家正努力培训一批核心鸟类学家,但缅甸离这一步还很远。”

这里的基础设施也存在问题。距湖最近的机场需要6小时车程,沿途还非常颠簸,只有价格不菲的私家车才能通过。大多数旅行者只能选择另一条艰难的路:从曼德勒乘坐24个小时的火车,或是坐在敞篷小卡车的后面,颠簸过来。一旦抵达印多吉湖,他们就会发现,网络和手机服务完全无法使用。而两个小接待所——这也是旅游者唯一可以合法停留的地方——每天只有几个小时供电。

也有游客会倾向于选择这种仅能维持生存的环境,他们认为这是逃离由电子设备构建的喧嚣世界的一种办法,这里能让他们舒适地休憩。但对于其他大多数游客而言,这恰恰就是让他们踟蹰不前的原因。加利福尼亚科学院名誉院士、史密森尼国家动物园荣誉科学家克里斯·韦默(Chris Wemmer)说,“现阶段,缅甸还是适合能吃苦的、不介意披荆斩棘探索这个国家自然资源的生态旅游者们。穿网球鞋的老太太们可能无法忍受在这里观鸟。”

缅甸旅游联盟高级旅游顾问、生态旅游策略的提出者之一枝枝埃(Kyi Kyi Aye)坚持认为,阻碍印多吉湖和其他地区发展的问题最终都会被克服。她指出,解决这些问题需要的是时间,“我们想把缅甸建设成一个特别适合生活和旅行的国家。但这个国家才刚刚对外开放。发展还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但问题是,缅甸能否及时克服这些障碍,拯救野生生物。对卢旺达来说,这个过程耗费了20年的时间。在当下大量的生态旅游项目中,卢旺达山地大猩猩项目是其中最成功的案例之一。20世纪80年代,非政府机构联合资助的国际大猩猩保护计划希望在卢旺达发展生态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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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1994年的种族灭绝和持续的政治动乱使计划搁置了6年,直到2000年才重归稳定。要想启动并持续运作这个项目,需要200万美元左右的投资,这些投资会用于基础设施、市场销售以及人员培训。当然,前期的投入给他们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仅2014年一年,大猩猩项目就产生了接近1600万美元的门票收入。政府把赚来的钱又投给了国内的其他项目。为了吸引游客能在卢旺达停留更长的时间,政府也建立了更多的国家公园。“我们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大猩猩,也是为了保护经济效益,”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卢旺达项目总监米歇尔·玛索泽拉(Michel Masozera)说,“政府官员和当地社区的居民都明白这一点。”

在缅甸,想要建立成功的生态旅游模式并维持运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根据南澳大利亚大学和平与安全中心主任亚当·辛普森(Adam Simpson)的说法,这里深层次的社会问题也会起到阻碍作用,比如贪污。辛普森说,当地长期处于军政府首脑威权决策的政治文化中,官僚机构可能因此受到影响,政治系统也会被权贵资本主义拖累。辛普森还说,“限制生态旅游产业的关键因素,也是妨碍缅甸政府效率的元凶,除非这些问题能够顺利得到解决,否则人们很难看到生态旅游发挥作用。尽管这个项目目前已经能够自得其乐,但是,其他问题不解决,它就很难在保护环境之外做出更多贡献。”

然而,沐浴在日落时分的印多吉湖的玫瑰色光辉里,乐观主义才是常态。当旅行者正在饮茶和享受阅读时,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项目经理魏伦(Ngwe Lwin)刚结束一整天的社区会议,坐下来准备休息。“现在我们还不能说旅游业会给这里的环保带来好处,因为旅游者们只带来了一点点额外收益,”他也承认,“我相信,10年内,这里会变得更加和平、更加开放、更容易进来观光。也许将来每个村庄都会有一个小型社区宾馆,旅游者也能游览整片湖的景色。”

在开创一个繁荣的生态旅行环境时,想要保证安全问题,可能不得不牺牲一部分充满魅力的原始景观,但是,善于权衡的自然资源保卫者们愿意为此做出牺牲。正如魏伦所说:“好事坏事总是一块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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