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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原亚马孙古文明

admin  发表于 2017年12月21日

我发现了亚马孙最古老的房屋,但发现过程却出乎意料。当时,我和我的团队正在厄瓜多尔安第斯山脉连绵的阴雨中进行考古勘探。眼前亚马孙大平原向远方的大西洋延伸,性情不定的通古拉瓦火山喷发着怒火。我们被当时的景象所吸引,差点没注意到一座堤坝表面的一片阴影。经过一个月的发掘,这条不起眼的线索竟成为一座有着几千年历史的古建筑唯一可见的踪迹。那是一座木屋的石头底座,从柱眼分布上可以看出木屋为圆形,其中一个木柱因为深埋在地下水层中,与氧气隔绝,因此奇迹般地得以留存至今。此后,通过碳14定年了解到,这是一户3000年前的人家;他们的建筑,是考古学家从无边无际的亚马孙森林里挖掘出的最早的人类居住遗迹。

这一非同寻常的发现是亚马孙地区考古工作新进展的一部分。长期以来,人们一直认为恶劣的环境阻止了亚马孙地区的繁荣发展,这一固有观念长期盘踞在人们头脑之中,考古工作也裹足不前。近期在亚马孙各处的新一波考古工作却证明,这一片巨大的热带雨林其实是文明发展的热土。本文所探讨的正是古亚马孙人不可小觑的创造力,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丰富多彩的文化。

 

文化停滞?

1854年,巴西历史学家弗朗西斯科· 阿道弗·瓦尔哈根(Francisco Adolpho Varnhagen)得出论断:他认为印第安人没有历史,只有民族志。长期以来,亚马孙森林地区的考古工作一直受制于这一判断,考古学家很少研究亚马孙森林中古代人民的生活遗迹,与安第斯山脉的考古发现相比,这里也少有令人惊喜的发现。因此,在1971年,当时亚马孙考古的泰斗级人物,美国人贝蒂·梅格尔(Betty Megger,1921-2012)再次在其著作《伪造天堂中的人与文化》(Man and Culture in a Counterfeit Paradise)中宣称,亚马孙地区贫瘠的土壤是导致当地文化发展停滞的原因。这种地理环境决定论在当时的学术界占据了统治地位。直到上世纪90年代,这种思潮都制约着考古学的发展,因此那时的考古学家对亚马孙历史的了解仅限于民族志。

最早批评这一理论的是纽约博物馆的人类学家罗伯特·卡尔内罗(Robert Carneiro)和考古学家唐纳德·拉特拉普(Donald Lathrap,1927-1990)。与梅格尔不同的是,拉特拉普认为亚马孙中部地区是文化发展的重要摇篮。正是在他的影响下,安娜·罗斯福(Anna Roosevelt)和克拉克·埃里克森(Clark Erickson)等一些美国考古学家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摒弃之前的研究方法。在他们的指引下,我和美国的迈克尔·海肯伯格(Michael Heckenberger)、巴西的爱德华多·内维斯(Edouardo Neves)开始在那些被认为是处女地的森林中进行探索。后来,随着当地部落对历史研究的投入越来越大,更多的考古学家开始在这一带开展发掘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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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考古热潮已经在亚马孙地区兴起。工作仍然任重道远,但有一点很清楚:一如这片森林中无数的神奇物种,前哥伦布时期的亚马孙地区也有着世所罕见的文化多样性。

高达60米的茂密林冠让人感知到大自然的力量。实际上,热带雨林生态系统十分脆弱,所有动植物的生存空间都非常狭小,一旦生态平衡被打破很快就有物种灭绝。复杂的环境也使这里的生物资源异常丰富:在亚马孙地区,有16 000多种树木,而法国本土的树木品种只有140种。此外,大小不一、数量众多的植物和真菌填满了这片森林世界由高到低的每一层,再加上不可胜数的已知昆虫种类,这一切解释了为什么这片绿色陆地汇聚了全世界15%的动植物物种。

由此不难理解,为什么这里是最早的欧洲探险家的天堂,也是另一些人的人间地狱。想要真正理解亚马孙地区,一定要谨记这里幅员辽阔,不能认为里面到处都一样。亚马孙地区绵延700万平方千米,面积与大半个欧洲相当,内部可以分为多个流域。从生物学和文化角度来说,每一个流域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大河孕育的文明

亚马孙河主干长约6400千米,与尼罗河相近,河口宽达300千米。它的二十多条支流总长超过1500千米。亚马孙河下游宽度超过10千米,一天的水流量超过塞纳河在巴黎两年的水量。河流的流速达每秒20 900立方米,注入海洋的淡水量占世界河流总注入量的18%。

这些超乎寻常的大河滋润了这里丰富多彩的环境,亚马孙文化应运而生。这一文化多样性极强,这片森林里的人现在还在使用300多种不同的印第安语言,分属于60多个语系。可以推断,在前哥伦布时期这个数字至少还要翻一番。

现在一般认为,16世纪欧洲人的到来引入了多种致命的病毒和细菌,使得70%~90%的原住民丧生。在欧洲人到来之前,在这片面积等同于大半个欧洲的土地上生活着500万~700万亚马孙人。可以想象,在前哥伦布时代,一些河谷地区生活着稠密的农业人口,而在密林深处则活动着为数不多的狩猎采集人群。 

1542年,弗朗西斯科·德奥雷利亚纳(Francisco de Orellana)带领的西班牙探险队来到这里。在他们留下的笔记中,这一点得到了证实:“我们前往一些我们认为荒无人烟的岛屿,但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出现在我们视线中的民居如此之多,让我们热泪盈眶”。德奥雷利亚纳给大河起名为亚马孙,他的探险队可能是唯一亲眼看到亚马孙内部大型城市聚落的欧洲人,此后这些灿烂的文明就消亡于尘土之中。

这些聚落究竟是什么样的?佛罗里达大学的海肯伯格在巴西申谷河附近进行了重建:就像1542年的西班牙探险队所提及的那样,这些群落由许多用于居住的木屋组成,通过众多田间道路与邻村相连。

只有考古学可以部分再现这些文化。从本世纪初开始,这一工作已经有重要成果出现。在地质学家和植物学家的帮助下,考古学家的工作开始推进。很快,人们意识到亚马孙并不完全是一个环境险恶的地区,它可以被狩猎采集者和农业社区改造。人们逐渐了解到,亚马孙地区由多种文化景观交织而成,同时也诞生了许多重要的技术发明,直到今天还惠及我们的日常生活。例如,在人工培育的作物方面,烟叶、菠萝、木薯、红薯、可可、辣椒等都源于亚马孙地区。

超过83个亚马孙特有的植物品种在亚马孙地区得到了不同程度的人工培育。最令人意外的是可可,人们此前一直认为可可的原产地是墨西哥。加拿大卡尔加里大学的植物考古学家索尼娅· 扎里洛(Sonia Zarillo)在厄瓜多尔安第斯山脉脚下的圣安娜拉佛罗里达(Santa Ana/La Florida)的一些石碗和陶罐中找到了可可,这些碗罐有5300年的历史,比在中美洲发现的可可要早1500年。另一个令人称奇的例子是木薯,当地人将整个群体的饮食结构建立在这种含剧毒物质氢氰酸的块茎之上。在食用之前,需要对木薯进行一整套复杂的加工:削皮、擦削、脱水、筛晾和做熟。为了完成这一系列工序,印第安人用石头、陶土和藤条制作了各种工具。

但在当地开展研究的考古学家和植物考古学家注意到,在古代,木薯远不如玉米普及,因为它并没有像玉米那样在欧洲征服者到来之后被传往世界各地。因此,学者提出一种有趣的假设:培育木薯的目的可能是自卫。欧洲征服者到来之后,许多原住民成群逃难,逃跑路上需要保护自己不受这些衣食无着的流寇侵害。还有什么办法能比把这些田地都种满有毒植物更好呢?

 

 前哥伦布时代的玉米

值得注意的是,前哥伦布时代的亚马孙丛林曾经大面积种植玉米。玉米产量高,营养好,可以成为众人的口粮,这也成为研究前哥伦布时代社群消失的线索。

显然,这里很早就有人类文明出现。本文开头谈到,我们不经意间发现了一栋3000年前的亚马孙房屋。我们还在同一地点发现了陶器碎片。陶器是重要的储存和烹饪用具,我们不禁想要了解,这一对于人民生活至关重要的器皿到底是何时被引入亚马孙河流域的。

传统观点认为,美洲的陶器在公元前3500年左右起源于南美洲太平洋沿岸的瓦尔迪维亚。但6000年前的亚马孙陶器的发现,让这一论断受到了严峻挑战。实际上,在公元前5600年,圣塔伦地区佩德拉平塔达山洞的居民就已经开始加工烧热的泥浆。此后,在大西洋海岸由贝壳堆成的小丘上,捕鱼采摘者开始使用陶土。最终,陶器遍传整个美洲大陆:在我们挖掘的所有数千年前的遗址中,都找到了陶器的身影。

这片土地上的技术革新大多发生在植物种植领域,因此几乎没能留下任何遗迹。但是,仍有一部分创新得以穿越时光走到今天。一种亚马孙地区遍地可寻的芦苇(Arouman,学名Ichnosyphon arouma)至今仍被当地人用来制作技术含量很高的工具:有的被制作成弹性套筒,用来榨出木薯中的毒汁;有的层层编织,垫上不透水的叶子后变身为可乘水的提篮;有的被编为渔网、背筐;甚至在当地的成人礼中,下颚如刀的蚂蚁也被插在芦苇编织成的竹篓中,等待着叮咬受礼者。

狩猎者并未随着欧洲人的到来而消失,因此至今还能看到猎人使用的吹箭。这一武器在亚马孙地区相当普及,亚马孙人用一种致瘫毒物制作毒箭,从箭筒中吹出。在密林之中,吹箭是于无形中迅速猎获多只动物的理想武器,猴子等猎物都能被迅速制服。毒箭吹射也不会使鸟类外形受损,因为它们的羽毛是亚马孙人用来制作礼仪头饰的钟爱之品。

亚马孙人也掌握了纺棉技术,他们用植物纤维或用棉制成吊床并传至今天。雨林的地面布满可能引起荨麻疹或更严重疾病的生物,人们几乎无法坐在地上,因此吊床是不可或缺的。这一发明被欧洲人发现后迅速在水手中流行起来,因为吊床可以让水手悬空而睡,不至于第二天起来发现被老鼠、虱子和臭虫叮咬得伤痕遍体。

其他的发明也值得我们注意。例如一些渔业捕捞和饲养技术:装有精密渔网的细颈堤坝和鱼类饲养池等等。

在社会方面,在亚马孙各文化之间共同流传的神话内容很早就出现了。在安第斯山脚下的圣安娜拉佛罗里达遗址中,考古学家发现了最早的神秘物体和动物灵魂的象征,它们在几个世纪以后才出现在安第斯山区的文化中。不仅如此,巴黎社会科学院的迪米特里·卡拉迪马斯(Dimitri Karadimas)近期展示了,如何令人信服地通过亚马孙地区的神话解读沿海地区和安第斯山脉地区前哥伦布时代的陶器和布料上的图案。这意味着,亚马孙地区远不是与世隔绝的自闭文化,其风采远播四周。

实际上,亚马孙文化并没有那么封闭,因为人们很容易进入其中。最早的记录者就提到了贯穿圭亚那地区的众多宽阔大道,而印第安人今天还在使用古人留下的道路。在安第斯山脚下,前人挖掘出的壮观道路将几个遗址连为一体,直到最近当地居民走的仍然是古人沿着安第斯山向山下挖掘的小径(Culuncos)。

不同于传统观念,丛林中的居民的出行方式不仅是水路。更多的人每日穿梭在村落之间的道路上。例如,欧洲的探险家就在圭亚那中部发现了“可以四马并行”的宽阔道路。海肯伯格在本世纪初指出,申谷河上游地区曾经存在庞大的道路网络。一般来说,这些道路以村落为中心向四周呈星形辐射,连接其他村落,某些道路宽度可达40米。

 

亚马孙人的景观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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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整个地区的景观都经过了人为的整治和改造。无论是小规模的游猎采集部落、偶尔迁徙的小农还是大规模的城市社会,都曾在前哥伦布时期同时出现,并共同造就了我们今天看到的景象,从大树顶端到泥土深处都有他们的痕迹。迁徙部落对植物的改造以及种植者的耕作最终改变了丛林大部分地区的植被。亚马孙人的活动可能仅持续了数百至数千年,但他们的改造活动留下的痕迹,在今天仍然可以看到。

人们常将亚马孙地区称作碳库,因为这里的植物吸收了大量二氧化碳。近期发现显示,亚马孙地区的土地也能够进行碳捕集。这就是著名的亚马孙黑土(terra preta)——因长期密集的人类活动而形成的黑色土壤。在这些有人类活动的热带雨林地区,厨余垃圾、木炭以及其他人类遗留的垃圾逐年堆积,孕育出特殊的土质。这种腐殖质土壤异常肥沃,与周边地区贫瘠的酸性土壤形成鲜明对比。亚马孙黑土主要分布在亚马孙河及其主要支流附近,占流域总面积的3%。亚马孙流域总面积庞大,因此黑土覆盖地区面积也相当广阔。

前哥伦布时期的居民不仅改造了植被和土质,也对地面进行了重塑。他们挖建了大量地面结构,甚至对整片区域进行了重新规划,包括孤立的山丘住宅、多个山丘的复杂体系、连绵无际的山丘农田、垫高的小径,等等。不仅如此,一些湿地和山谷被全部改造为牲畜、墓葬、举办仪式的场所。

例如,坐落于安第斯山脉东麓狭长山谷中的乌帕诺地区就被亚马孙人雕刻成几百个长方形的住宅建筑设施,并通过壕沟道路将其一一连接。这条长50千米、宽10千米的走廊地带就是由前哥伦布时期的居民改造设计的。

亚马孙地区的考古研究将何去何从?现在,这一研究无论从宏观还是微观角度都变得越来越高科技化。考古学家得以借用雷达成像(机载激光雷达)来调查丛林地下的结构,包括大量土方工程。在微观角度,考古学家搜寻淀粉颗粒、胶原蛋白以及植物化石的踪迹,以分析当年种植的植物以及古亚马孙人的饮食习惯。这些工作绝非易事,但不断取得的进展使亚马孙丛林的古代文化图景逐渐丰富,壮观的景象在渐渐掀开她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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