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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媒体会摧毁下一代?

admin  发表于 2017年12月23日

“我要在你们俩睡觉的时候杀了你们!”这个面露凶光的13岁女孩对父亲拳打脚踢,然后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这已经是海蒂(Heidi,“海蒂”及父母的名字皆为化名)不到一周内第二次因为父母没收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封锁了她的社交媒体而表现出暴力行为,这也是她第二次被送到了精神科急诊室。

 

当海蒂的父母约翰(John)和梅拉妮(Melanie)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求救时,他们口中的海蒂是一个甜美、快乐、可爱的女孩,是老师的宠儿,甚至有点过分追求成就的倾向。她喜欢踢足球、爬山、和父亲——那个她咬了一口的男人—— 一起骑山地车。

约翰和梅拉妮住在新泽西郊区,这对有着本科学位的家长拥有自己的科技公司,对于海蒂的社交媒体成瘾,他们毫无防备。他们告诉我:“一切都开始于7年级时,她把学校发的Chromebook笔记本带回家。”表面上,这台安装了谷歌课堂(Google Classroom)的笔记本是为了学习,然而不幸的是,上面同样安装了各种社交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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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匹披着教育外衣的“特洛伊木马”被带进他们家时,约翰和梅拉妮发现海蒂逐渐着迷于社交聊天室,每晚都要在上面花上几个小时。由于聊天室是Chromebook平台的一部分,他们无法关闭这个功能。这之后海蒂又迷上了Youtube上的淫秽视频,还和其他线上玩家一起玩起了Squarelaxy(一款与《我的世界》(Minecraft)类似的让人上瘾的进阶游戏)。

在这一年中,约翰和梅拉妮目睹了他们的女儿从一个喜欢和父母在一起的甜美纯真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满口污秽的暴力分子。最终,她成了一位需要接受精神治疗的女孩。

很多孩子在青春期早期都会经历巨大的变化,毋庸置疑,即使没有笔记本,海蒂也会遇到各种麻烦。当然,很多孩子能够合理使用社交媒体。但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过分沉浸于社交媒体和电子世界成为引发成瘾、抑郁等一系列心理问题的关键因素,而青少年在这方面格外脆弱。

 

社交风暴

社交不仅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快乐和健康的关键因素。社交媒体让我们得以生活在一个有史以来联系最为紧密的社会:美国人每秒会发出超过7500条推特、1394条Instagram图片和两百万封邮件,观看超过11.9万条Youtube视频。我们的生活早已离不开短信:2012年,美国人平均每秒发出69 000条短信,每天发送的数量超过60亿条。在全球范围内,我们每天发出230亿条短信,每年更是达到8.3万亿条。

可以预见的是,年轻人是发短信的主力军。2011年,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调查显示,18到24岁的手机用户平均每天会收发109.5条短信,而所有成年人每天的平均短信收发量是41.5条,且中位数只有10条。在社交媒体方面,2015年由市场研究机构We Are Social编写的一份报告显示,活跃的社交媒体用户有超过20亿人,超过世界总人口的四分之一。

对于人类这样一个天生离不开社交的物种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好事。然而伴随着社交媒体和科技崛起的是心理健康状况的明显下降。2014年,圣迭戈州立大学的心理学家简·M·特文格(Jean M. Twenge)对全美近七百万青少年和成人的数据进行分析后发现,近年来抑郁症患者的数量比上世纪80年代更多。在青少年中,出现睡眠障碍的比例增加了74%,因为心理问题就医的人数翻了一倍。2016年,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报告显示,抑郁症已经成为全球范围内致残的重要因素,全球有3.5亿人受其影响。

毫无疑问,这一全球趋势一定受多种因素的共同影响,而我们的初步研究结果将社交媒体和抑郁症联系了起来。2014年,休斯顿大学的马伊-利·斯蒂尔斯(Mai-Ly Steers)和同事调查了180名大学生,他们发现使用Facebook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出现轻度抑郁症状。研究者将这种关联归咎于一种称为“社会比较”(social comparison)的心理学现象。由于人们在网上通常只发布生活中的亮点,这使得我们与他人在网上进行攀比的行为更加严重。在2014年的一项研究中,澳大利亚因斯布鲁克大学的社会心理学家克里斯蒂娜·萨格里格鲁(Christina Sagioglou)和托拜厄斯·格赖特迈尔(Tobias Greitemeyer)发现了另一个导致人们在使用Facebook后感觉沮丧的原因:他们觉得自己的时间没有花在有意义的事上。

此外,网络社交也会阻挠我们面对面交往。在缺少真实社交的情况下,很容易出现身体和心理上的问题。一些研究已经表明,如果切断与其他人的联系,人类可能会容易变得精神失常。这是因为我们拥有社会属性,通过与他人的接触构建我们的社会和文化,并从中寻求生活的意义,提升我们的情绪状态。如果在童年成长的关键时期缺少正常的人际交往,便会产生深远的情绪和心理问题。

社交媒体对其他基本心理需求(例如对新事物的渴望)也有影响,这种现象称为嗜新症(neophilia)。作家威妮弗雷德·加拉格尔(Winifred Gallagher)在《新鲜:理解我们对创新和变化的渴求》(New: Understanding Our Need for Novelty and Change)一书中指出,我们的大脑在生理结构上就偏好新鲜事物,这可以帮助我们在极恶劣的环境变化中生存。不幸的是,这种天生对新鲜事物的渴望在信息时代可能会适得其反,因为各种链接、推特、短信、邮件和Instagram图片都让我们有机会体验新鲜的事物。就好像酒鬼到了酒类商店,或是巧克力爱好者来到欢乐糖果屋(Willy Wonka),这万花筒般的新鲜信息也可能让我们因为刺激过度而感到疲倦。

此外,也别忘了人类对奖赏的渴望。我们知道,人类非常喜欢能够促进脑部神经递质多巴胺(dopamine)释放的活动。多巴胺使我们感到快乐,因此在演化过程中,这种物质会促使我们去追求某些维持生命的活动,例如饮食和性。然而我们发现,电子刺激也可以让人感到愉悦,并且能够激活类似的多巴胺奖赏通路。

这些实现了人类对社交、奖赏和新鲜事物的需求的现代电子科技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一个简单的答案是:上瘾,或者至少是对屏幕成瘾的风险。很多成年人和儿童都出现了社交媒体强迫症,因为这种偏好可以满足我们对新颖事物的渴望,刺激我们的多巴胺奖赏通路。和成瘾一样,他们也会出现戒断反应。

 

太多的短信

2010年,马里兰大学的新闻学教授苏珊· 莫勒 (Susan Moeller)和同事进行了一项研究,他们要求200名学生在24小时内屏蔽任何媒体,包括短信。很多学生都显示出了戒断反应、渴求和焦虑。“给朋友发短信或即时通讯信息能给我一种持续的安全感。当我没办法享受到这种安全感时,我感觉非常孤独,仿佛与世隔绝了。”一名学生如是说。另一名学生则更加直白:“我肯定是上瘾了,而且这种依赖还很严重。”2015年,现就任于特拉华县社区大学的心理学家凯利·利斯特-兰德曼(Kelly Lister-Landman)和同事对千禧一代的沟通习惯进行调查,结果表明,过去10年间,短信在青少年中变得极为流行,很多青少年短信使用者都表现出成瘾症状。事实上,研究人员发现这些青少年和赌徒有很多类似之处,例如缺少睡眠、有戒断反应以及在活动时间长度的问题上撒谎。

这项研究表明,发短信的频率本身并不等同于强迫行为,关键在于对个人生活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利斯特-兰德曼在文献中指出:“有强迫性短信行为的人,会尝试摆脱发短信的冲动,但通常却以失败告终。他们在受到其他人的质疑时,会变得很有防卫性,而当他们无法摆脱这种行为时又会感到沮丧。”基于这些标准,虽然男生和女生发短信的频率接近,但女生出现与短信相关的问题的概率是男生的4倍。

更加让人感到震惊的是,2012年,皮尤研究中心的阿曼达·伦哈特(Amanda Lenhart)对全美范围内799名12到17岁的青少年进行调查,结果显示,只有35%的青少年仍会经常参加面对面的社交,而63%的青少年主要通过短信交流,他们平均每天要发出167条短信。

除了成瘾的倾向和面对面社交的减少,利斯特-兰德曼和同事还发现了强迫性短信行为和较差的学业成绩之间的关系。2010年,凯斯西储大学医学院开展了一项研究,对4257名高中生的短信行为进行分析,结果发现20%的青少年都是极为活跃的短信使用者,他们每天发送超过120条短信。这些短信狂人尝试酒精的概率会翻倍,使用非法药品的概率比普通人群高出41%,有性行为的概率约为普通人的3.5倍,有至少4名性伴侣的概率会提高90%。

如何解释发短信与行为问题之间的关系?我认为这些数据可以从不同方面来解读。首先,如果一个人是强迫性或成瘾性的短信用户,那么在我看来,他很可能有强迫控制困难。这些人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也可能表现出强迫行为,例如尝试毒品、酗酒、滥交。与此同时,这也是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经典问题:是有强迫症的人更可能滥发短信,还是使用电子设备造成或强化了强迫行为?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我们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理解青少年的问题行为和过度使用社交媒体之间的联系。根据社会学习理论(social learning theory),我们会效仿同伴的行为。如果我有成百上千的同伴都在发短信、使用社交媒体,我该怎么办?这时,我接触到其他问题行为的几率也会增加。假设我有5个朋友,其中一个吸大麻、有多个性伴侣,他对我个人行为的影响微乎其微。而通过社交媒体,我会和成百上千的青少年交往。如果其中30~40人都存在这些行为问题,会发生什么?显然,这个更大的群体对我的行为的影响更大。

 

无法替代的身体接触

尽管新技术带来的社交似乎很容易让人上瘾,它却并不能满足我们对与真人接触的深层次需求。相反,它似乎给我们带来一种社会关系以媒体为介质的假象。我们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多巴胺感受器随时在期待下一次伴随着“铃声”而来的新鲜感和愉悦感,无论这些感觉来自于短信、即时通讯信息、推特、Facebook更新还是Instagram图片。

二十多年前,现就职于牛津大学的人类学家和进化心理学家罗宾·邓巴(Robin Dunbar)提出了一个理论,他认为每个人可以保持与150个熟人的联系,但只能维持5个左右的亲密关系,因为我们的大脑无法处理更多的人际关系了。150这个数字,也被称为“ 邓巴数” (Dunbar's number),被认为是“每个人能够维持的稳定人际关系数量的极限”。令人惊叹的是,邓巴发现这个数字在人类历史上一直保持稳定。

社交媒体并没有改变这种关系。印第安纳大学布卢明顿分校的数据科学家布鲁诺·贡萨尔维斯(Bruno Gonçalves)和同事希望通过研究了解,推特是否改变了用户能够维持的社会关系数量。他们发现人们仍然保持着100~200个稳定的社会关系。而最亲密最重要的关系大约是5个,这些人也是我们最真诚的朋友,我们会经常碰面,并且在危急时刻会呼叫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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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者将这种面对面的人际关系的益处归结于一种“共享经验”(shared experience)效应:当你和一个人一起哭过一起笑过,当你们一起去社交场所或是共进晚餐,当你们共同经历了一段人生,这种社会纽带会更加紧密,无法被社交媒体所替代。在社交媒体上,你可以给一个Facebook好友“点赞”或是“分享”你的生活,你们可以共同观看一段大猩猩跳舞的Youtube视频,却很难真正在一起做这些事。

还有一些生理层面的因素是Facebook好友无法替代的。在过去几年中,邓巴和同事一直在研究身体接触的重要性。他已经了解到为哺乳动物梳理毛发、抚摸它们会触发内啡肽系统(endorphin system);现在我们知道,在人类身上也是如此。通过一系列研究,邓巴和同事发现轻轻的一个触摸就可以触发对人际纽带十分重要的内啡肽系统。根据邓巴的研究,我们的皮肤有一组在其他哺乳动物身上也很常见的神经元,它们只对轻抚产生反应,其他类型的触摸则无效。

邓巴在接受《纽约客》(New Yorker)采访时提到:“我们认为皮肤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梳理毛发的行为触发内啡肽反应。”正如多巴胺可以刺激饮食和生育,由接触释放的内啡肽似乎也可以增强人际纽带。Facebook好友无法复制这些体验,他们无法轻拍我们的背或是给我们一个拥抱。

邓巴同样关注新的技术世界给儿童带来的负面效应。从对社会交往的现有研究中,我们知道童年早期时的经历对大脑中负责社会交往、同理心和其他人际交往能力的区域的发育十分重要。如果因为过多地关注电子屏幕而缺少人际交往的经历,儿童大脑中的这部分区域就无法充分发育。

 

Facebook抑郁症

这些在社交媒体中长大的孩子长大以后会怎样呢?邓巴在同一个采访中谈到:“这个很不好说。迄今还没有一个世代的人在整个成年阶段沉浸在Facebook这样的事物中。有可能未来的人类会减少社交活动,而我们生活的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大,这可谓一种遗憾。”在那些缺失了真实的社会联系,变得孤立而沮丧的人,尤其是青少年身上又会发生什么呢?对于他们来说,社交媒体营造的虚拟联系可能会更有害。

有一种现象称为“Facebook抑郁症”:一个人在Facebook上的好友越多,就越有可能患上抑郁症。雪上加霜的是,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在社交媒体上花费越长时间、发越多短信的人,在更可能患上抑郁症的同时,出现科技成瘾的可能性也在增加。虽然我们无法对其中的因果关系下论断——是抑郁症导致了社交媒体的使用还是反之,抑或是二者皆有?但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在电子屏幕前花费的时间不仅加剧了孤独感,还阻断了更健康的活动和面对面的社交。

之前提到的凯斯西储大学的研究也关注了“过度网络社交”(hypernetworking,在学校一天使用社交网站超过3个小时的行为)。符合这个标准的学生占到了11.5%,在他们身上,出现抑郁、药物滥用、睡眠不足、压力过大、学业成绩下降甚至是自杀行为的比例都更高。情理之中的是,这些孩子的家长对他们也更加纵容。正如过度使用短信的孩子会尝试更多有风险的行为一样,与普通人群相比,过度网络社交的青少年尝试性行为的比例要高出69%,拥有至少4名性伴侣的比例高出60%,使用非法药物的比例高84%,有打架行为的比例更是高出94%。

这项研究的领导者、流行病学家斯科特·弗兰克(Scott Frank)在凯斯西储大学的新闻报道中警告:“这给家长敲响了警钟。”他们应当“不仅要保证孩子的安全,告诫他们不要在开车时发短信,同时也要劝说他们不要过度使用电话和社交网站。”

我想,一个有理智的人能够理解短信是一种沟通方式,而社交媒体是一种保持联络的方式,它们在我们这个社会上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但如果你想让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需要获得来自真实的人的支持和关爱。如果他们一定要有Facebook账号或是可以发短信的手机——虽然现在有些家长更倾向于不能发短信的“傻瓜”手机——至少要等到孩子们成长到可以抵抗技术成瘾、Facebook抑郁症或过度使用短信的阶段。即便如此,研究表明,监控年纪尚小的孩子使用科技产品的习惯,以及他们所交的虚拟朋友,在这个社交媒体非常发达的世界也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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