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达尔文（Francis Darwin）曾经说过一句颇具争议的名言：“在科学上，荣誉属于让全世界信服的人，而不属于先有想法的人。”事实上，最先提出某种科学思想的人往往最具有原创力和洞察力，他们的思想往往成为新突破的火种。可是，如果一个年轻人率先提出了新想法，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得到学界的充分认可，乃至与本应属于他的荣誉失之交臂，那么他一定会很郁闷、很不甘的。印度裔的美国物理学家乔治·苏达山（George Sudarshan）就曾有过这种很不走运的经历。
苏达山出生于1931年，在印度读完硕士研究生后，于1955年考入美国纽约州的罗彻斯特大学，开始攻读理论物理学博士学位，他的导师是著名粒子物理学家罗伯特·马沙克（Robert Marshak）。1957年初，苏达山和马沙克分析了当时的原子核衰变实验数据，发现不同的弱衰变过程可以统一地描述成V-A型的相互作用，其中V和A分别代表矢量和轴矢量。这一崭新的思想突破了原子核衰变的传统物理图像，而且保证了宇称在弱相互作用中最大程度地被破坏。
起初，苏达山准备在1957年4月15日召开的第七届罗彻斯特会议（Rochester Conference）上报告他和导师的研究成果。作为该系列会议的主席，马沙克认为安排自己的研究生作报告是不合适的，因为这不符合惯例。而马沙克本人要作的大会综述报告的主题，也和V-A理论无关。在这种情况下，苏达山和马沙克错失了一次公布他们的新物理思想的绝佳机会。
1957年夏天，马沙克和苏达山路过美国加州的时候，向理论物理学家默里·盖尔曼（Murray Gell-Mann）和实验物理学家费利克斯·伯姆（Felix Boehm）解释了有关V-A型弱相互作用的想法。伯姆告诉他们，他的实验结果支持V－A理论。聪明绝顶的盖尔曼马上意识到该理论的正确性，但是他向马沙克和苏达山保证，自己无意就这一专题写任何文章。
此时盖尔曼的同事理查德·费曼（Richard Feynman）也意识到，所有的弱衰变过程都可能统一在V－A理论中。他对自己的发现激动不已：“我在那一瞬间从椅子上飞起来，并喃喃自语道，‘我全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我明天早上就向你们解释这一切！’……”。一贯四平八稳的费曼这次一反常态，很快就写出了论文的初稿。可是此时盖尔曼回到了加州理工学院，听说自己的老对手费曼正在赶写V-A理论的文章后，他不顾先前对马沙克和苏达山所作的承诺，决定也写一篇与费曼的论文相抗衡的论文。当时的物理系主任得知这两位大鳄正在竞写同一内容的论文后，马上出面干预，要求他们合作。令人吃惊的是，费曼和盖尔曼同意了。1957年9月16日，他们将一篇题为“费米相互作用的理论”的论文投到了《物理评论》杂志。在该论文的致谢部分有这样一句话：“作为作者之一，盖尔曼感谢马沙克和苏达山的颇有价值的讨论。”这篇论文于1958年1月正式发表，并成为标准弱相互作用理论的经典论文之一。
得知盖尔曼和费曼抢先发表了V-A理论后，苏达山陷入了极度的失落之中。尽管他和导师的类似思想在1957年9月召开的帕多瓦会议上公之于众了，但是会议文集却迟迟发表不出来。万般无奈之下，苏达山说服了马沙克，两人合写了一篇短文，于1958年1月10日投给了《物理评论》，待到正式发表时，已经比费曼和盖尔曼的论文晚了两个月，其影响力也大打折扣。
“输掉了提出V－A理论的优先权”这件事，成为苏达山心中永远的痛。2007年在接受《印度斯坦时报》专访时，76岁的苏达山依旧耿耿于怀：“史蒂文·温伯格（Steven Weinberg)、谢尔登·格拉肖（Sheldon Glashow）和阿卜杜勒·萨拉姆（Abdus Salam）获得诺贝尔奖的工作是基于我—一个26岁的学生—的思想。假如你为一座大楼的建造授奖，不应该把奖先授给建造第一层而不是第二层的人吗？”
其实，费曼本人一直认同苏达山是发现V-A理论的第一人。但是素来喜欢开玩笑的他，说出的话听起来却很气人，比如1974年在宾州大学演讲时，他就专门强调说：“我们拥有了弱相互作用的常规理论，它是由苏达山和马沙克发明的，却是由费曼和盖尔曼发表的，……”。
苏达山的不走运经历，当然是受到了很多因素的影响所致。不过年轻的研究者们从中至少可以得到一条重要的启示：如果你有了崭新的科学思想和学术成果，那么无论如何，尽快把它发表出来才是硬道理！
乔治·苏达山
（本文发表于《科学世界》201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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