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伟大的艺术家真的受到某种敏感的精神病的折磨吗?现在已有几项研究表明创作力和躁狂抑郁性精神病是有关系的。
爱伦▪波(1809-1849,美国作家。作品色彩阴暗,充满恐怖气氛。设想怪诞、情节离奇,多描写犯罪心理或变态心理--译者注)写道:“人们称我是疯子,但是并没有解决这样一个问题:疯是不是最高的智能表现(其中是否有许多是辉煌的,或者整个表现就是完美的)?这个问题并不产生于思维方面的疾病,即并不产生于以损害普通智能为代价而突发的躁狂抑郁性精神病。”
许多人早已和爱伦▪波一样怀疑天才和精神病是纠缠在一起的。历史上确实拥有无数“那种敏感的精神病”的例子。18和19世纪许多有影响的诗人,特别是威廉▪布雷克(1757-1827年,英国诗人及艺术家)、拜伦(1788-1824年,英国诗人)、坦尼森(1809-1892年,英国诗人)都描写了他们各自经受的非人精神折磨。现代的美国诗人,如贝丽曼、贾雷尔、洛厄里、普拉斯、罗特克、施瓦茨和赛克思托等在他们的一生中都曾因躁狂症或抑郁症而住院治疗过。还有许多画家和作曲家,其中如梵高(1853-1890年,荷兰后期印象派画家)、舒曼(1810-1856年,德国作曲家)等也经受过类似的痛苦。
按照当前的诊断标准来判断,看来,上述艺术家中的大多数(还有另外许多艺术家)都患有一种成人躁狂抑郁性精神病,即躁狂抑郁症或成人抑郁症。这两种病相当普遍,是可以治疗的,但有时也会致命的。成人抑郁症可使人陷于强烈的忧郁状态,而躁狂抑郁症这种强烈的遗传疾病,则会反复地使病人从抑郁状态进入机能亢进和紧张烦躁的状态。躁狂-抑郁症较温和的形式是循环情感性气质症。这种病会使病人的情绪、行为、睡眠、思维方式和精力发生明显但又不完全使其虚弱的变化,后期病情的标志是躁狂和抑郁急剧地循环交替。
这类破坏性疾病能否表达出某种创作力的优势呢?许多人发现这种看法是反直觉的。绝大多数躁狂-抑郁症患者并不具有超常的想象力,而且绝大多数有成就的艺术家也并未患多发性躁狂抑郁性精神病。因此,关于这类疾病通常会促进艺术才能的看法会错误地强调“疯子天才”这样一种过分简单化的概念。更糟的是,这样笼统的概念会使人们平庸地对待这种严重的疾病,并在某种程度上怀疑艺术的个性。如果把任何一个成就卓越、精力旺盛、感情丰富、心情变幻不定或有怪癖的人都称为躁狂-抑郁症患者,那将是错误的。
尽管如此,新近的研究指出,许多有成就的艺术家(比随意预想的要多得多)都符合第四版《精神病诊断和统计手册》(DSM-IV)一书中给定的躁狂-抑郁症或成人抑郁症的诊断标准。看来,这类疾病有时候确实能够增强或以其他方式促进某些人的创作力。
躁狂抑郁性精神病的诊断
仅从躁狂抑郁性精神病的流行程度来看,很清楚,这种病不一定会造就天才。事实上,普通人群中有1%在其一生中会得躁狂-抑郁症(也称两极病),5%会得成人抑郁症(即单极病)。得忧郁症的妇女为男子的两倍,而且都在后半生发作。受双极病之害的男女一样多,其中有三分之一以上是在20岁前暴露的,自杀的青少年和成人中约60%-80%都有双极病史或单极病史。在最早广泛使用碳酸锂(治躁狂抑郁性精神病用的药)的70年代末之前,每5个躁狂抑郁性精神病患者中有1人自杀。
双极精神障碍和单极精神障碍的成人抑郁症都表现为情感淡漠、嗜眠、绝望、睡眠失调、动作和思维缓慢性、记忆受损、注意力不集中,对令人愉快的事毫无乐趣。其症状还包括有自杀的念头、自责感和无根据的内疚心理。为了区分临床抑郁症和正常的轻躁狂期,一般的诊断标准还需要确定,这些症状至少已持续2-4周,而且这些症状确实明显地干扰了患者每天的活动。
在躁狂症和轻躁狂症发作期间,双极精神障碍的患者表现的症状,在许多方面是和抑郁症有关的症状对立的。他们情绪激昂,自尊意识增强,他们睡眠少,但精力充沛,工作效率提高。躁狂症患者常常会变得偏执和容易发怒。此外,他们往往说话很快,很兴奋,而且咄咄逼人;他们的思维会快速而又顺畅地从一个主题跳到另一个主题。他们还通常确信自己的各种想法既正确又重要。这种自以为是的心理可能导致错误的判断和冲动的行为。
轻躁狂症患者的躁狂病患者一般都具有紊乱的个人和职业联系。他们也许会挥霍大量的金钱,乱开车或者寻求极成问题的商业冒险或乱搞两性关系。有时,躁狂症患者会陷于极度焦虑不安的状态和产生妄想,出现幻听和幻视。
躁狂抑郁性精神病的发病率
多年来,科学家们已确证躁狂症、抑郁症和创作量之间有某种联系。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研究人员统计了由杰出的艺术家、他们的医生和朋友们描述的躁狂抑郁性精神病。尽管大部分是轶闻,但是这项统计有力地表明了声名卓著的作家、艺术家和作曲家(以及他们的直系亲属)比普通人更可能导致躁狂抑郁性精神病和有自杀行为。在过去的20年里,在更系统地研究了艺术家群体后肯定了这些调査结果。对在世的作家和艺术家进行的诊断和心理分析,可就他们遭受的精神病类型和发病率做出相当有意义的评价。
衣阿华大学的Nancy C. Andreasen制定了三项严谨的研究计划,即有组织地访问、进行对照研究和制定严格的诊断标准。她在70年代末完成了其中的第一项。她详细地调查了30位极富创作力的作家后,发现他们中躁狂抑郁性精神病的发病率和酗酒程度异乎寻常地高。他们中80%至少发作过一次成人抑郁症、轻躁狂病或躁狂症;43%有轻躁狂症或躁狂症病史。此外,这些作家和亲属与对照组的亲属相比,一般来说,创作的作品较多,而且躁狂抑郁性精神病的发病率也较高。
几年后,我从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到英国度休年假(西方国家每隔七年给予若干高等院校教师一年或半年的假期——评者注)时,开始调査47位杰出的英国作家和有名望的艺术家。为了尽我所能地按艺术家的创作力来选择调査对象,我们有目的地选择了几位身为皇家艺术科学院及其分院成员的画家和雕塑家。所有被选中的剧作家都获得过纽约戏剧评论奖(New York Drama Critics Award)或Evening Standard Drama(London Critics)Awards作奖,或这两项奖都获得过。选定的诗人中有一半早已名登“牛津20世纪英国名诗人录"(Oxford Book Of Twentieth Century English Verse)。我发现在这些艺术家和作家中有38%实际上以前都曾因患躁狂抑郁性精神病而接受过治疗;其中四分之三都曾需要药疗或住院,或者两者都需要。选定的诗人中有一半(这一比例在各分组中是最大的)曾经需要全面的护理。
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迭戈分校的Hagop S. Akiskal(他还是孟菲斯田纳西大学的成员)和他的妻子Kareen Akiskal连续访问了20位获奖的欧洲作家、诗人、画家和雕塑家。这些被调查者中约有三分之二表现出了复发性循环情感性气质症或轻躁狂症,半数人曾患过一次成人抑郁症。Akiskal夫妇在和孟菲斯大学的David H. Evans合作调查后指出,在世的一些布鲁士(伤感的黑人爵士乐)音乐家的情况也是如此。最近,伦敦圣玛丽医院的Stuart A. Montgomery和他的妻子Deirdre B. Montgomery,调查研究了50名当代的诗人。其中四分之一符合抑郁症或躁狂-抑郁症当今的诊断标准,这个群体中的自杀率是普通人群的6倍。
Ruth L. Richards和她在哈佛大学的同事们制定了一套方法来评价完成一定的创作任务时所需的独特的思维程度。因此,他们不是在这些早已获得高度评价的创作人员中寻找躁狂抑郁性精神病患者,而是力图以躁狂抑郁症病人为例来评价创作力。他们依据自己制定的标准发现,和个人或家族没有精神病史的人相比,躁狂-抑郁症和循环情感性气质症患者(以及他们无病的亲属)显示了较高的创作力。
对上述几代艺术家和作家的传记进行的研究也表明,这些人的自杀率,抑郁症和躁狂-抑郁症的发病率一直都高:自杀率是普通人群的18倍,抑郁病发病率——8-10倍,而躁狂-抑郁症及其轻度症的发病率——10-20倍。Joseph J. Schildlkraut和他在哈佛大学的同事们的结论是,他们研究的15位20世纪抽象派画家中有一半患有抑郁症或躁狂-抑郁症;这些人中的自杀率至少是当前美国全国自杀率的13倍。
1992年,肯塔基大学的Arnold M. Ludwig公布了对1005名20世纪著名的艺术家、作家和其他职业者(其中有些人曾因患躁狂抑郁性精神病而接受过治疗)进行的大量传记调査,他发现艺术家和作家中的精神病患者、企图自杀者和挥霍无度的人比在商业、科学事业以及公共事业中取得成就的人多2-3倍。在这一例子中可以看出,在患躁狂症或精神病,并由此而住院治疗的病人中,以诗人为最多。他们中的自杀者大约是普通人的18倍。我对出生在1705-1805年间的36名主要的英国诗人进行广泛的传记研究后发现,他们中的精神病患者和有严重精神病症状者的比例也差不多这样高。这些诗人患躁狂-抑郁症的比例可能为其同时代人的30倍;进精神病收容所的比例可能至少是20倍;自杀身亡的比例大约是5倍。
创作完成的周期性
上述极具说服力的调査研究,肯定了在有高度创作力的人中,导致成人躁狂抑郁性精神病的人比普通人群中其类群的人要多。那么这对他们的创作来说意味着什么呢?精神病对他们的创作成就实际上起了什么作用呢?首先,轻躁狂症共有的特点似乎对他们独特的思维起着激烈的引导作用。此阶段该病的诊断标准包括“敏锐和异常的创作思维以及较髙的创作效率”。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和轻躁狂症有关系的认知风格(即扩大的想象力和激荡的情感)可能使构思流畅,新意迭出。
对轻躁狂症患者的语言进行的研究,揭示出他们往往远比健康人富有韵律并使用另一种声音联想,如同意韵语。他们使用特异单调的频率也几乎是对照者的3倍。此外,在专门的测试中,他们能比正常人快得多地列举出同义词或搭配上其他关联词。因此,看来在轻躁狂症期间思维的数量和品质都改善了,语言速度的增加可分为从轻度加速到十足精神病人的语无伦次.但是现在还不清楚是什么因素引起精神病过程中这种质的变化。不管怎样,这种改变了的认知状态可能促使患者形成独特的构想和联想。
躁狂-抑郁症和完成创作拥有某些非认知的特点:只需睡几小时就能发挥良好的创作技能,创作时废寝忘食、情感深沉、思绪多变。躁狂-抑郁症比较和缓的日常表现也可能有利于某些患者的创作。从生物学意义上来说,躁狂-抑郁症的气质是一个反应强烈而又迅速的警觉和敏感系统。它以一系列情感、感知、智能、行为和精力诸方面的变化来对外界做出反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抑郁症患者是透过深色玻璃看世界,而躁狂症患者则是通过万花筒来看世界——通常看到一片灿烂辉煌,但却是支离破碎的。
抑郁症患者总是怀疑一切,优柔寡断,迟疑不决;而躁狂症患者则精力充沛,独断专行,思维从闭塞到豪放,反应从温和到强烈,情绪从冷漠到炽烈,心情从孤僻到外向,神态从冷酷到热烈(乃至由这些相互对立的心态引发的快速流畅的行为)——这种习以为常的跃变可能是痛苦和紊乱的。但是,理想的是,对于那些能克服和驾驭这种紊乱的人来说,这可能有利于他们的艺术创作,这样的优势很容易接受二重性和相互对立的自然力量。
躁狂-抑郁患者典型的症状——起伏不定的,周期性的和跃变的心境以及认知能力的变化——能够调和并驾驭似乎是相互矛盾的心绪,观察力和感知能力。心绪的变化和对它的控制最终也许使他们比观点比较固定的人更能反映出人性和自然界的真谛。弗吉尼亚大学的拜伦学研究员Jeromc J. McGann指出:“用固定眼光看待生活也许不能像思绪总在变化的人那样透彻地体验和描绘世界。
躁狂抑郁性精神病和创作力之间相互关系的伦理学和社会学意义是重要的。但我们对此还知之甚少。有些治疗方法没有充分注意到躁狂-抑郁症对某些人可能是有利的。大多数躁狂-抑郁症患者肯定减缓了病情,而且碳酸锂和抗惊厥药对于治疗躁狂症和抑郁症来说是非常有效的。但是这类药物能抑制人的一般智能并限制他(或她)的情感和感觉。因此,许多躁狂-抑郁症患者都停止使用这些药物了。
但是,让躁狂-抑郁症放任自流,其病情往往会随时间拖延而恶化,而如果某个人受到严重压抑。精神不正常乃至死亡时,就谈不上什么创作力了。这类病如果得不到正规的治疗,最终会减弱对药物的反应。此外,双极性和单极性患者往往滥用可以改变心绪的物质,如饮酒和使用其他违禁药物。这两类物质都会加重躁狂-抑郁症和抑郁症患者在医疗上和心绪上的负担。
洽疗的目标
鉴于上述原因,理想的、极富同情心的和有效的治疗方法之真正任务是给予患者以更有意义的选择。有效的干预,应该是在不损害人的主要的情感和感受的前提下,控制抑郁症和精神病的极度状态。给精神病学家多一些时间,他们通过越来越精细的研究,定能更深入地了解躁狂抑郁性精神病复杂的生物学原因。新药的开发,最终会使我们有可能在治疗躁狂抑郁症的同时,不损害创作过程所必需的气质和认知能力。
科学家们在找到与这类疾病直接有关的基因(或基因群)后,必将会加快研究出更特异性的和更准确的治疗方法。到那时,也许就可以进行胎儿期的检测和采取其他诊断措施。这些可能的作法会引发许多复杂的伦理间题。漫不经心地对待这类令人痛苦的、破坏性的,而且往往是致命性的疾病,是不负责任的态度。因此,在《基因研究计划》的总预算(保守的估计是30亿美元)中已拨出3-5%用在基因计划的社会、伦理和法律关系的研究上。希望这些研究将充分地检验围绕着躁狂-抑郁症和成人抑郁症的许多麻烦问题。帮助身患或有可能患躁狂-抑郁症的人是公共卫生必须优先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题。
【颂平/译 赵裕卿/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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