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生存斗争中最具讽刺性的一面就是,生命是多么容易被自己渴望的东西所伤害。就像鳟鱼被渔夫的诱饵捉住,而老鼠则被奶酪所捕杀。但是最起码这些生物还有一个借口:诱饵和奶酪看起来部是生活所必需。人类却很少有此托词。扰乱他们生活的诱惑物往往是纯粹的放纵。例如,没有人必须喝酒。显然,当一种消遣失去了控制,生命就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使人过度狂热的东西并不一定是实在的物质。嗜赌可以成性,纵欲可以无度。然而有一项活动——全世界最流行的休闲消遣——电视,因其闻名遐迩和无处不在而引起了人们的格外注意。大多数人承认对它又爱又恨。他们刚刚抱怨完看电视的种种不好,又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父母如果自己不看的话常常会因为孩子看电视而感到烦躁,甚至职业电视研究学者们也对这种媒介对自己的巨大吸引力感到震惊。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Percy Tannenbaum写道:“生活中有许多这样的尴尬时刻:“当我开着电视,在房间里与人交谈时,总忍不住不时地扫一眼屏幕。这种情况不但在乏味的谈话中发生,而且也存在于许多特别有趣的谈话中间。”
科学家们研究电视对人们生活的影响已经有数十年,通常都着眼于电视上的暴力镜头是否会激起人在实际生活中的暴力倾向(参看本刊英文版1964年2月号Leonard Borkowitz所著“观看暴力镜头的负面影响(The Effect of Observing Violence)”一文和1972年9月号George Gerbner所著“交流与社会环境(Communication and Social Environment)一文)。而对于小小屏幕本身的诱惑力,而非电视所传达的信息,则较少关注。
电视瘾这个词虽然不太准确,过于夸张,但这一说法确实抓住了这一客观现象的要害。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者一般把物质依赖定义为某种无序的状态,如花上很多时间使用这种物质;使用的次数比自己想要使用的还要频繁;想要减少使用或者重复做着减少使用的徒劳的努力;放弃了很多社会、家庭或职业活动来使用它;一旦停用,就会出现各种犹如停止用药后出现的那些不适症状。所有这些症状都与大量看电视的人的表现相符合。但这并不意味着看电视本身有问题。电视可以用于教育和娱乐;它可以上升到审美的高度;它可以提供给我们所需的逃避和放松。只有当我们强烈地意识到自己不应看那么多电视,却又无法少看时,麻烦才显现出来。也许认识这种媒体如何发挥影响,会对电视迷有所帮助。
身体的放松变成了赖着不动
人们花在看电视上的时间是惊人的。工业化社会每人平均每天要为此花上三个小时一一整整是他们休闲时间的一半,除去工作和睡眠,比任何一项活动时间都长。按照这个比例,一个人活到75岁,将会把9年时间花在电视机前。有些评论家认为,这仅仅是因为人们爱看电视,是人们理智地做出的选择。但是,如果那就是完满的解释,为什么这么多人对过多看电视感到焦虑呢?在1992和1999年的盖洛普民意测验中,五分之二的成年人和十分之七的10-20岁青少年认为自己花了过多的时间看电视。其他的测验也一致显示,大约l0%的成年人认为自己看电视上瘾。
为了研究人们对于电视的反应.研究人员进行了实验,观察人在看电视时的脑电波(使用脑电图仪方法—EEG)、皮肤压力和心率。为了追踪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和心情,实验时不是在实验室的人为条件下进行,而是采用了经验采样方法(ESM)。参加者佩戴了一个蜂鸣器,在一周时间内,每天随机地给他们发6—8次信号;一旦他们听到蜂呜,就在一张标准卡片上写下此刻在干什么,当时的感觉如何。
正如预想的那样,蜂鸣器响起时正在看电视的人反映,他们感到非常放松,动作迟钝。通过测量阿尔法脑电波的产生量,EEG方法的研究结果也表明了与之相似的结果即看电视比看书更少对精神产生刺激。
更令人惊奇的是当电视机关闭时,这种放松感随即消失,但是消极和迟钝却会持续。被调查者通常反映电视就像吸干了他们的精力一样,只留下一具空壳。他们说看完电视后比之前更难以集中精力。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阅读后很少有人反映有这种症状。在运动之后或进行自己爱好的活动之后,人们感精神状态的提升;而看完电视后,精神状态与之前一样,甚至更糟。
一些电视观众反映,在一边坐着或躺下一边按动电视开关的瞬间,感觉更为放松。因为这放松来得很快,人们使很自然地把“看电视”和“放松”或“没有压力”联系起来了。如果继续看下去,保持放松,这种联系就会得到加强;否则一旦电视屏幕成了空白,由此带来的压抑就会削弱这种联系。
使人上瘾的药物也是以相似的方式发挥作用的。很快离开人体的镇静剂往往比缓慢离开的更容易使人产生依赖性,就是因为使用者更加明显地感觉到药效在消失。与此相似,看电视者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如果停止看电视,将会不再放松。这可能也是许多人不愿关上电视机的重要原因。于是越看越多。
这就是电视的讽刺,人们看电视的时间远远超过他们的计划,虽然知道再多看下去更加没有好处。从EEO法研究的结果来看,人们在电视机前坐的时间越长,得到的满足感就越少。当蜂鸣器响起时,每天连续看4小时以上的人反映他们能够享受电视的乐趣不如看得少的人(每天2小时以下)。对有些人来说,由于没有做些更有意义的事,一种不舒服的难受或内疚感会伴随始终,削弱看电视的乐趣。日本、英国和美国的研究人员发现,中产阶级比起更加富裕的人来说,更容易产生这种内疚感。
抓住你的注意力
为什么电视对我们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呢?部分来源于我们的一种叫做“导向反应”的生物反应。l927年巴甫洛夫第一次对导向反应进行了表述。导向反应是我们对于突然的或巨大的刺激在视觉和听觉上的本能反应,它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留下来的,是对于运动的物体和潜在天敌的威胁产生的本能反应。导向反应的典型表现有,通向大脑的血管涨大,心率减慢,以及通向主要肌肉群的血管收缩。阿尔法电波被阻断了几秒钟后才回到基础水平,而阿尔法电波决定了精神集中的水平。当身体其他部分休息时,大脑集中注意力获取更多的信息。
1986年,斯坦福大学的Byron Reeves和密苏里大学的Esthe F Thopson及其同事开始研究在观众注意电视屏幕时,电视片中的正常变化——镜头的切换、编辑、特写、抖动或突然的噪音是否会激活导向反应。通过观察这些一般性的镜头变化对脑电波的影响.研究人员得出的结论认为,这些风格上的特写确实能引起不由自主的反应。这从进化论上讲也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惟一引起观众注意的是电视的形式,而非内容。许多观众都说:“只要电视机开着,我就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我也不想看太多电视,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还有人说:“当我看电视的时候,我觉得好像被催眠了。”也许用导向反映的概念可以部分解释这种现象。自从Reeves和Thorson发表了他们的前沿成果之后,学者们都钻研得更加深入了。印第安纳大学的Annie Lang领导的研究小组发现在受到导向刺激之后,人的心率会减慢4至6秒。在看广告、动作片或音乐电视的时候,心率一般是一秒一次,可见他们在不断的刺激人的导向性。
对这种反应是否会影响到人们的记忆力这一问题,Lang和她的同事也进行了调查。在他们的一项研究当中,参与测试的人员看了一个节目并填写了一张表。如果提高电视镜头编辑的频率——也就是在同一场景中转换摄像机的拍摄角度——会提高人的记忆力,大概是因为这会使人们集中注意力吧。如果提高镜头切换的频率——也就是转换到另一场景——也有同样的效果,但这种做法会有一个临界点。如果剪接的次数在2分钟内超过了10次,记忆里就会明显下降。
儿童教育电视的制片人发现这种现象有助于学习。但是过多的剪接和编辑会最终使大脑出现过负荷现象。音乐电视和广告的快速无序的画面是用来吸引注意力的,而不是用来传递信息的。人们也许会记得商品的名字,但是对于广告的细节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导向反应用得过滥了,观众虽然还在盯着屏幕,但他们已经很累了,难以再记住什么东西。经验取样法也发现了同样的现象。
有时候,关于产品的记忆是非常微妙的。今天的许多广告都在故弄玄虚:它们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但是你不知道它们到底要宣传什么。最后,你也许根本无法记住这种产品。但是许多广告商相信他们已经得到了你的注意,当你以后去商店买东西的时候,你会因为隐约听说过这种商品而更愿意购买它们。
人在婴幼儿时期就开始对电视的声音和光线表现出本能反应。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的Dafna Lemish描述了6至8周大的婴儿对电视的反应。我们已经注意到稍稍大一些的婴儿,当他们躺在地板上的时候,会把头抬起来转动180度去寻找来自窗户那边的光。这种现象说明这种定向反应有多么的根深蒂固。
“电视是生活的一部分?”
那就是说我们不应该对看电视这种现象表现得过于敏感。很少有证据表明大人不应该和孩子在一起看电视,问题在于看电视不应太多。
经验取样方法可以使我们仔细看清生活中的几乎每一个方面:工作、饮食、读书、聊天、运动等等。我们想了解电视迷是否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他们是不是不喜欢和别人相处呢?他们是否在工作中格格不入呢?事实大大超出了我们的猜测。和普通人比较,极度沉溺于电视的人会在某些情况下感觉更焦虑和不快乐,如在无所事事、排队等候的时候。当这些人独自一人的时候,这种现象就表现得更明显。
其次,加拿大曼尼托巴大学的Robert D. McIlwraith仔细研究了那些在调查中自称为电视瘾的人,在一种被称为“短暂想象过程清单(SIPI)”的试验中,他发现那些自称上瘾的人要比普通人更容易疲倦和分散注意力。上瘾者说他们用电视来转移自己不愉快的情绪,同时打发时间。常年的研究表明极为严重的上瘾者要比少看和不看电视的人更不愿意参加社会活动和体育运动,并且更容易肥胖。
问题自然而然地提出来了:电视和人的关系到底走向何方?使人们因为寂寞和孤独而转向了电视,还是看电视使人们变得更加寂寞和孤独?大多数专家都倾向于前一种回答,但是情况并不是这么简单。耶鲁大学Jerome L. 和Dorothy Singer同许多其他的人一样,认为过多的电视会使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变得注意力不集中、自制力下降并且缺乏耐心。25年前,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心理学家Tannis M. MacBeth William开始对一个山区村落进行了研究,那里直到电缆铺设好后才看上了电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里的大人和孩子都变得缺乏创造力,没有耐心,难以完成比较困难的任务了。
对一些专家来说,电视和使人上瘾的药物之间最有说服力的联系就是人们在停止看电视后会有和停止服用药物同样的症状。大约40年前,当许多家庭还只有一台电视机的时候,芝加哥大学的Gary A. Steiner收集到了一些极度沉溺于看电视的家庭在电视机坏了以后的情绪反应。他说,这些家庭“就像无头的鸡一样四处乱串。”“太可怕了,我们无事可做,我和丈夫只好聊天。”“孩子们不停地尖叫,吵死我了,我的神经快要崩溃了,我试图和他们做游戏,但没有用,电视已经是他们的一部分了。”
在这项调查实验中,许多家庭自愿地或是有偿地停止看电视,一般是一个星期或一个月。许多家庭都无法忍受节制的这段时期而提前停止了实验。一些家庭在口头或是行动上提出反对。一些参加了美国每年的“电视停播周”的家庭的反馈也证实了这种情况。
如果一个家庭已经把过多的休闲时间花在了看电视上,想要使他们对别的活动感兴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当然,这并不是说看电视的习惯是无法被改变的,或是说所有沉溺于看电视的家庭都无可救药。纽约大学的Charles Winick对这类“突然完全戒毒法”——突然什么电视都不看——的实验评论说:“对很多人来说,最初的34天是最糟糕的,其中包括一些平常就很少看电视的或是喜欢其它活动的家庭。”对超过一半的家庭来说,在最初的几天,日常生活被打乱了,许多家庭成员不知该如何利用这些新的空闲时间,他们变得焦虑和易怒……独居的人感到无所事事并且变得脾气暴躁……经过两个星期以后,人们就开始逐步适应新的环境了。”
虽然电视的确有一些负面效应,但许多研究人员都不愿意承认电视会使人上瘾。McIlwraith在l998年就曾指出:“用其它活动代替电视也许有一定的社会效果,但医学上说看电视会出现显著损害还缺乏临床条件。”他强调说如果过多的看电视是因为精神沮丧或者社会压力等原因,所谓的“电视瘾”这一新名词的提出也许没有必要。虽然如此,无论我们是否有必要确诊一些人是否上瘾,数以百万计的人们已经意识到他们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看电视的数量了。
电脑屏幕前的奴隶
“电视瘾的症状尚未确诊,又要诊断“电脑瘾”也许有些为时过早。虽然对电子游戏和电脑的研究要少得多,但同样的情况也在出现。游戏提供了一个分散和逃避对现实注意力的机会,游戏者很快地意识到他们在打游戏的时候感觉要好得多,于是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但是它和电视有一个明显的不同,它是互动的。许多电子游戏和电脑游戏会随着玩家能力的增长而加深难度。一个人也许要用好几个月的时间去寻找一个能和自己一争高低的网球或象棋对手,但程序化的游戏却能迅速提供给你一个具有挑战性的新对手。它们提供了一种精神享受,也就是说不断有新的挑战来满足人们的征服欲。从另一方面来说,不断加深的难度又会拖垮游戏者,许多该子都反应说在长时间的游戏之后会感到疲劳和困倦。
l997年.700名日本儿童由于看了日本电视台播放的“口袋妖怪”电子游戏节目里强烈的闪光而得了“视神经癫痫”,被送进了医院。这是媒体负面影响事件有记录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电子游戏引起的各种已知和未知的疾病使软件公司和平台开发商不得不形成惯例在说明书上注明警告。许多家长报告说由于屏幕上物体的快速移动,他们的孩子在玩了仅仅15分钟后就会引起运动系统的疾病。虽然如此,许多缺乏自制力和经验的年轻人还是在继续玩游戏。
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Lang和Shyam Sundar一直在研究人们对网络媒体的反应。Sundar给试验者出示了同一网页的多个版本,除了链接数不一样其余内容都相同。使用者回答说链接数目越大,越会使人对这一网页感兴趣。但是,链接数目有个饱和点,当到了这个饱和点的时候,再增加链接数只会降低人们的兴趣。与电子游戏一样,网络抓住使用者注意力的地方似乎更多地依赖于互动而不是通常的网络内容。
对越来越多的人来说,网络生活似乎要比真实的生活对他们更重要,也更刺激、更直接。在今天的社会里,克制看电视或玩电脑的欲望已经成为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重要的挑战。电视和电脑无处不在,但是小小屏幕和因特网不应该影响人们生活的质量,有节制的看电视可以让人们更加放松地享受休闲时光。当这种习惯影响了一个人健康成长,妨碍其学习新事物和积极向上的时候,它就变成一种依赖而应该被重视了。
【崔琳琳/译 张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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