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1741年9月,首度率领英国皇家海军进入南海作战的安生,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只怪他生不逢时,14岁加入海军,才开始往上爬,国家就进入太平时期,无缘建立功名,没给裁掉就算本事。两年前,安生奉命指挥南海任务,是他的人生转折点(参见《环球科学》2010年第2期本文作者专栏《舳舻不骇风波恶》)。那时他44岁,尚未婚。
现在,安生的船队好不容易进入了战区,还未遭遇敌人,兵员已丧失大半。安生决定继续执行任务。他沿着南美洲太平洋岸北上,一路拦截了6艘西班牙商船,战利品超过7万英镑。但是安生掳获的情报资料,让人不安。
按照安生的作战计划,要是英国在加勒比海的军事行动顺利,他赶到巴拿马登陆,与英军会师,必能扩大战果。然而,英军失利,这个计划成了泡影。安生一行成了孤军。
安生继续执行任务。他攻击了秘鲁的一个小海港,在岸上不足200户人的小镇放了几把火。这个行动显然不足以扬名立万——除非夺得宝船归。
1742年2月底,安生的船抵达墨西哥外海。可是来自马尼拉的宝船提前入港,西班牙人又发现了安生的行踪,宝船不再出港。安生等到5月,粮食、饮水不足,只得取道太平洋返国。这时船队只剩两艘战船了。
哪知太平洋之行又是灾难连连。安生没赶上季风,船速极慢,两个半月后,仍在茫茫大海中,坏血病再度暴发。一艘战船船桅毁损,难以修复,只好忍痛弃船,全员集中百夫长号,8月底才抵达关岛附近的天宁岛(Tinian)。船上200余人,只有77人能动弹,连安生都得了坏血病,有气无力。
关岛有西班牙的驻军,从墨西哥返航的宝船可打尖补给。这时天宁岛已无人生活,除了水果,岛上还有野放的畜生,对安生等人来说,不啻天堂。只要不惊动西班牙人就成了。然而还是发生了惊魂事件。
9月下旬,百夫长号脱锚,给台风吹出港湾,船上109人,另有102人在岛上。19天后船才勉强驶回。过了3天,又漂流出海,40人还留在岛上,5天后才归来。安生顾不得船已不适远航,立即启程,朝澳门驶去。
三星期后,百夫长号抵达澳门。葡萄牙总督表示不便协助修船整补,请安生向中国广州官府求助。等了近两个月,也就是清朝乾隆七年腊月下旬,广东总督才批准,三个月后,就催促安生离境。
1743年4月底,百夫长号驶离澳门。开航前,安生宣称要前往巴达维亚(雅加达),取道马六甲海峡返回英伦。开航后,安生召集军官,宣布意图。原来安生忘不了宝船。从墨西哥返航的宝船,每年六月回到马尼拉,运送的货物以银币、银块为主,价值更高。
百夫长号从巴士海峡驶向菲律宾东方海面,目标是萨马岛(菲律宾第三大岛)的圣灵角。上面有西班牙军营,每年这时都有人瞭望,以烽火导航,指引宝船。
一个月后,百夫长号抵达圣灵角附近,每日操炮,演练战技。其实广州的中国商人早已知会马尼拉安生一行在广州的动静。马尼拉也掌握了百夫长号的行踪。菲律宾总督拟动员一只船队,配备的炮合计90门 ,专门对付它。但是主力船无法及时备办,又有台风,加上商界与官方不合,计划遂告寝。
7月1日(乾隆八年五月十日),百夫长号瞭望员在清晨发现宝船。宝船误以为百夫长号是友船,鸣炮相迎。中午两船接近,宝船已来不及转向。论吨位、武装,百夫长号占上风,只是人手不足。安生指挥若定,击毙67人伤84人,手下仅1人阵亡,18人受伤,2人伤重不治。宝船船长最后下令炸船,但是资深军官非死即伤,无人执行命令。宝船终于落入安生之手。
安生将宝船劫持到澳门卖了,宝船上银币超过131万枚,纯银1,000千克,合计约值40万英镑。论功行赏,安生独得3/8。他终于成就了自己 (当时英国海军医院院长,年薪200镑,已是招嫉的肥缺)。
1744年7月4日,装载着宝船财物的32辆车,由鼓号队前导,百夫长号的水手护卫,在伦敦市区游行。途中,安生陪同韦尔斯王子夫妇前往致意。报纸争相报导百夫长号的传奇,甚至有人将安生比拟为荷马史诗《奥德赛》里的尤利西斯(Ulysses)。然而安生带领1,900人出航,一路上近1,400人丧命,一半死于坏血病。他环球历劫归来,不能不说是运气。
最可笑的是,代理广东总督策楞向乾隆提交的报告说:
乾隆七年(1742)十一月,英吉利国巡哨船只,遭风坏船,飘至澳门海面,并遣夷目撑驾三板小船,径至省城,恳求接济水米。沿途水塘汛弁,绝无盘讦稽查。后经督抚准令湾泊内海,接济口粮,采买木料、修理船只。俟风信便时,饬令出口。
策楞哪里知道,安生的广州经验,已使他看穿了天朝上国的虚实。
要不是当时英国海军对坏血病一筹莫展,鸦片战争或许会提前一世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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