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科普

当喜剧演员苏珊·普雷克尔（Susan Prekel）登上舞台，在观众当中一眼瞧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时，她心头一沉：“看完我的搞笑表演之后，他会觉得我很倒胃口，至少不能勾起他的欲望。”

混迹于纽约喜剧圈的数十年间，这位迷人高挑的黑发女演员在演出之后，仅有一次受到男士的约会邀请。男喜剧演员却十分受欢迎。普雷克尔说：“他们长期以来都备受女性观众追捧。我总能见到。”

喜剧演员的这种经历或许是男女浪漫关系的一个极端案例。虽然两性都更偏爱具有幽默感的另一半，但是这种偏爱的表现形式却大相径庭。男人希望另一半欣赏他们的笑话，女人则希望另一半能逗她们开心。男女在幽默方面天性互补并非巧合。研究者怀疑幽默有着深厚的进化根源——达尔文早在1872年就注意到大猩猩在追逐嬉戏时会咯咯笑。很多人认为，自然选择法则有助于解释现代人复杂的幽默感。

男人和女人都用幽默和笑声来吸引对方、传递情愫——但男女实现这一目的的方式却大不相同。随着两性关系的发展，男女使用幽默的方式会发生变化；幽默逐渐成为相互安慰和磨合的手段。实际上，幽默很多时候不是为了好笑；分享欢笑能够拉近人们之间的距离，甚至能够使人们更容易长期融洽相处。

幽默具有各种形式——讽刺的、睿智的、有趣的、嘲弄的、挖苦的，和语言一样复杂，也同样历经了进化。它可以用作与他人保持距离的武器，也可作为交流意向和信息的工具。有些东西说破了会让人觉得扫兴，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要冒这个险，认真探讨一下幽默。

逗我开心

当科学家在研究人们以何为乐之外，又开始观察男人和女人的喜感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模式。美国加利福尼亚奥克兰圣名大学的幽默专家马丁·兰佩特（Martin Lampert）说：“20世纪90年代之前的文献主要专注于人们对笑话的欣赏，我们给受试者讲笑话，然后记录他们的反应，这是非常不自然的。”此后的实验开始研究幽默的产生，让受试者来讲笑话，研究在真实世界中人们如何相互逗乐。“这样的实验结果更加准确地反映了事实，”兰佩特说。

1996年美国马里兰大学的心理学教授罗伯特·R·普罗文（Robert R. Provine）分析了3 745则交友广告，发现女性要求另一半能使自己发笑的次数，是自己能让对方发笑次数的两倍；而男性表示自己幽默的次数比要求对方幽默的次数多出1/3。这些发现是说明男女站在幽默供求关系两边的最早的有力证据。

10年后，美国州立韦斯特菲尔德大学的艾里克·R·布雷斯莱（Eric R Bressler）和加拿大麦克马斯特大学的西加尔·巴尔西恩（Sigal Balshine）发现了另一项有趣的性别差异。两位心理学家给200名受试者展示男人和女人的照片，每张照片下都附了一段自述引言，有的有趣，有的乏味。女性选择了更有幽默感的男性作为潜在约会对象，但男性对具有幽默感的女性却未显示出任何偏好（正如喜剧演员普雷克尔在真实世界中所见的一样）。但是，世界各地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把幽默感列为择偶条件最重要的特质之一。为什么会如此不一致呢？

美国西安大略大学的罗德·A·马丁（Rod A. Martin）认为，“尽管男人和女人都说他们想要具有幽默感的伴侣，但我们的研究表明他们对幽默感的理解是有区别的：女性的解读是‘让我开怀大笑的人’；而男性的理解是‘能听懂我笑话的人’”。2006年，马丁和布雷斯莱、巴尔西恩一起对127名受试者进行了测试，要求他们每人从一组（两人）潜在约会对象中选出一名，作为一夜情、约会、短期伴侣、长期伴侣或者朋友的人选。每组当中，一位备选对象对受试者的幽默有很好的领悟能力，但自己没什么幽默感；另一位自己很风趣，但对受试者的妙语连珠并不是很感兴趣。

除了选择朋友之外，在其他几种情况下，男人都是更喜欢能听懂他们笑话的女人，而不是善于讲笑话的女人；而女人则更加青睐风趣的男人。

普罗文指出，男女在幽默供求方面的互补性着实令人吃惊，因为毕竟笑是不受我们意识控制的。研究者猜测，这种互补的需求之所以产生，和人类许多其他非意识控制的行为一样，是因为它们服务于人类繁衍的终极目标。

风趣男人魅力四射

从进化的角度来看，为繁衍后代贡献更多资源的一方往往具有选择权。在所有哺乳动物中，雌性由于怀孕的任务，成为了选择方。所以雄性必须通过竞争来吸引雌性的注意——就像雄鹿在求偶时会展示自己的叉角一样。当雌性被表现出色的雄性吸引，她会不知不觉中对他的优良基因作出回应，这就提高了他们后代的存活率。

这种进化动力被称为性选择（sexual selection）。美国纽约大学的心理学家斯科特·巴里·考夫曼（Scott Barry Kaufman）认为，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幽默在求偶早期十分重要，以及为什么男人喜欢讲笑话而女人喜欢听笑话。考夫曼在研究了创造性在幽默中的作用之后认为：“初次见面时，幽默是十分性感的。当两人彼此了解不深的时候，一个睿智的人巧妙独特的幽默方式暗示着很多信息，包括他的智慧、创造力，甚至一些性格特征，如风流潇洒、阅历深厚。”

上述观点是有证据支持的：研究表明幽默是智慧的一个有力指标，而智慧是一个备受称赞的可遗传特征。2008年，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的丹尼尔·霍里甘（Daniel Howrigan）曾让200多人讲笑话、画漫画。据观察，那些在一般智力测试中得分较高的人同时也更风趣。

对于幽默的性选择假说，还有一个更加微妙的检验，取决于女人在最容易受孕时（即排卵期）想要什么。大量研究表明，考虑短期伴侣时，排卵期的女性倾向于选择拥有优良基因特征的男性，比较在意身体的对称性、男性面部特征和行动力。相反，在考虑长期伴侣时，不论女性处于生理周期的哪个阶段，都对上述特征并无明显偏好，而是通常选择拥有资源（在当今时代，所谓资源即金钱）和具备哺育后代能力的男性——换句话说，也就是好父亲。

如果幽默是创造力和智慧的信号，是优良基因的指标，那么风趣男士应该尤其受到排卵期女性的青睐。事实上，美国新墨西哥州立大学的杰弗里·米勒（Jeffrey Miller）和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马尔蒂耶·哈茨尔顿（Martie Haselton）于2006年合作发表的一份研究，恰好印证了这一点。41名女性对两类男人——一类风趣但没钱，另一类有钱但没趣——作为自己短期伴侣的心仪指数做了一个排序。在排卵期，女性选择前者作为短期伴侣的几率是后者的两倍，但是考虑长期伴侣时，却没有显示出明显偏向——尽在意料之中。

所以，如果幽默是泡妞的必杀技，男人必然会挖空心思逗女人开心。回想一下读书的时候，班上最哗众取宠的学生大都是男生，没错吧？

男生哗众取宠，往往可博得女生一笑。对笑的研究也揭示了幽默在求偶过程中进化而来的重要角色，这正是普罗文在1993年开始研究自然谈话时发现的。他曾试图在实验室里研究笑，但让人呆坐在电视机前看几集《周六夜现场》（Saturday Night Live）并没有什么“笑果”。普罗文真切地认识到：笑具有与生俱来的社会性。于是，他像一位灵长类动物学家一样，走出实验室，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卖场内外、人行道边、咖啡厅里，观察人们的互动交流。他记录了大约1 200个笑料，即能够引起笑声的语句（可能是说话者发笑，也可能是听话者发笑），由此统计出哪一种性别在什么时候发笑。

结果并不意外。普罗文的数据显示，总的来说女性笑得比男性多得多，尤其是在男女都有的场合。普罗文观察到，“无论男女，对男性发笑均比对女性发笑要多”。这一发现与上文观点一致：男人表演幽默，女人作为“选择方”欣赏幽默。但是当然，对此可能也有其他解释：会不会女人只不过是“笑点”比较低？或者男人的性别决定他们比较诙谐？

解密笑声

最近的研究表明，这些可能性并不大。男女如果进行一对一的笑话创作比赛，幽默程度通常可以打成平手。美国西安大略大学的心理学博士生金·爱德华兹（Kim Edwards）曾于2009年让男人和女人为单幅漫画配以搞笑说明。结果显示，两种性别创作的高质量图片说明数量相当。

在对幽默的欣赏方面，男性和女性同样旗鼓相当。2005年，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精神病学家艾伦·赖丝（Allan Reiss）向男女受试者展示了30幅漫画，同时对他们进行大脑扫描。两种性别都将其中24幅漫画评为幽默，当按照漫画幽默程度对所有漫画进行排序时，男女表现再次一致。此外，男性和女性对喜欢的笑话作出反应所需时间也几乎没有差别。

既然男女在制造幽默和欣赏幽默方面能力相当，那么“女性笑得多、男性逗乐多”这一现象的根源，肯定不止“是谁在搞笑”那么简单。事实上，普罗文的数据也有力证明了这一观点：在他的实地研究中，80%～90%引起笑声的陈述根本就不好笑。人们甚至对“咱们等会见”或“我想我完了”这样的客套话也会发笑。他的研究还显示，人们在讲话时比在倾听时更容易发笑。很多研究都印证了这一发现，专家们相信，说话者发笑可以使他/她的听众感觉放松，有助于增强彼此间的社会关系。（想更多了解笑的裨益，参见2009年第7期《笑能治病》一文。）

然而并不是在所有情况下，说话者都比听话者笑得更多——普罗文发现了一个明显的例外：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话时，女人笑得更多。差别很明显：当两个人谈话时，平均而言说话者的笑声比倾听者多46%；当两个女人说话时，说话者比倾听者多笑73%；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话时，女人的笑声比男人多126%。男性讲话者比起女性讲话者笑得少些，但是当一个男人和另外一个男人说话时，说话者的笑声仍比倾听者多25%。然而在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话的这种特殊情形下，男人的笑声比女人少8%。

女人对男人说话时笑得那么多——甚至在男人说话时女人都比男人笑得多——说明这是本能使然。这可能反映了女人在性选择中处于主动地位，但是不管女性在男性周围时会本能发笑的根源何在，重要的是这种行为是有效的：男人觉得女人在笑的时候更具吸引力。也许是因为笑声无意识中发出了兴趣和乐趣的信号。

想一想，连大猩猩在被其他黑猩猩追逐时都会发出类似笑的声音，小孩子也是一样，被追的人往往是大笑的那个人。在大猩猩的例子当中，大笑是传送给追逐者的信号：“游戏很有趣，而且没有威胁。”乐趣可能来自预期，就好像笑声在传递一个信息：我会继续跑哦，要能抓住我才好玩呢。在人类的求偶过程中，女性往往是被追求的一方，这之间是否有联系呢？“我想这里存着在一个有趣的类比关系，”幽默专家马丁说，“在这两种情况下，笑声都是快乐的信号，也是继续游戏的邀请。”

事实上研究已经表明，笑声是衡量两人之间相互吸引的重要指标。1990年，奥地利维也纳路德维格·波尔茨曼城市道德研究所的心理学家卡尔·格拉默（Karl Grammer）和艾雷尼厄斯·艾布尔－艾贝斯菲尔德（Irenaus Eibl-Eibesfeldt）研究了男女均有参与的日常聊天，并量化了男性和女性的笑声。然后，每个成员要评价自己对于组内其他人的吸引力。结果显示，女性的笑量准确地预测了双方的吸引力水平。换句话说，女人受到男人吸引，或者感觉男人对自己有意思时，会笑得很多，而她的笑声反过来，也使得她在他眼中更具魅力，或者暗示她希望受到他的注意。

长效幽默

随着相互吸引升级为恋爱甚至婚姻关系，幽默的角色也发生了变化，但是分享笑声的重要性并未减弱。很多人认为，正是幽默孕育出的纽带使得幽默对两性关系大有裨益，长期来看尤为如此。幽默经常成为两人之间的亲密暗语。一段笑话可以缓解夫妻之间沉闷紧张的气氛。

需要再次强调的是，不同性别的角色是不同的——有趣的是，有时候男女所扮演的角色会发生换位。追求阶段，男性通常是幽默的表演者，女性是欣赏者；但是在长期关系中，有时候男性使用幽默会适得其反。如果女性是一位幽默的伴侣，那么两性关系将会更稳固。

当然并不是诅咒风趣的男人，但有些场合男性使用幽默确实很危险。1997年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心理学家凯瑟琳·科汉（Catherine Cohan）和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托马斯·布拉德伯里（Thomas Bradbury）分析了60对夫妇18个月的婚姻生活，数据来源于他们的自我报告，以及解决某个具体婚姻问题时日常对话的录音材料。分析发现，当家庭中遭遇亲人辞世或者失业等重大变故时，丈夫在解决问题过程中使用幽默会使婚姻亮起红灯。在遭遇这些重大变故时，与没有使用幽默的男性相比，试图用幽默解决问题的男性更容易使两个人在18个月内离婚或者分居。这样的结果说明男性要识相，应当懂得在什么情况下怎样使用幽默是合适的。时机是关键。“尤其是当男性试图用幽默逃避问题，或者逃避严肃的对话时，”马丁说，“如果幽默的使用具有攻击性——比如用幽默嘲弄或者蔑视对方——或者用得不合时宜，都将损害两人的关系。”

男性使用幽默有时候会伤及恋情，这个观点得到了应对幽默量表（Coping Humor Scale，CHS）测试结果的有力佐证。这个测试是由马丁和加拿大滑铁卢大学的心理学家赫伯特·莱科特（Herbert Lefcourt）共同设计的，用来测量一个人处理生活压力时使用幽默的多少。他们早在1986年就发现，测试中得分高的男性对婚姻的满意度低于得分低的男性。他们还发现，在应对艰难处境时，男性的幽默往往带有对他人轻蔑的意味。莱科特指出，如果男性参加CHS测试时测量的就是这种幽默，那么或许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得分高的男性对婚姻满意度较低了。

另一方面，很多研究表明女性经常使用自嘲式的幽默缓解紧张局面。（了解更多男女对幽默类型的偏好，参见第53页黄色图文框。）CHS研究发现，使用更多幽默的女性报告称对婚姻的满意度较高。

最近一份心理学研究有助于解释其中的原因。美国戈特曼研究所的夫妻心理学家约翰·戈特曼（John Gottman）分析了130对夫妻就他们各自婚姻中最头痛的三大问题的讨论。新婚后的头六年中，这些夫妇每年去实验室进行一次私人对话，同时戈特曼用测谎仪和心电图记录他们的生理反应，包括血压和脉搏。

戈特曼发现，男性在紧张的讨论时心率放缓是美满婚姻的关键（女性的心率有无变化对婚姻没有什么影响）。一些男人很善于自我安慰，除此之外，降低男性心率的最佳办法还要靠妻子抛出一两个笑话化解紧张的气氛。如果婚姻中女方会用幽默化解冲突，夫妻关系更容易维持稳固，至少在研究观测的头六年间是这样。

随着两性关系的发展，男性幽默的重要性逐渐减弱——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会起到反作用——而女性的幽默感则成为维护关系稳定的关键。求偶期间，男性的智慧吸引女性，女性对男性幽默的欣赏反过来也吸引男性。但是当关系稳定，相互承担的责任逐渐增多时，更多的挑战不是如何相爱，而是如何相守。“更多的是要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迁就对方的感受和想法，”马丁说，“不能再以娱乐、取宠为目的，而应该想方设法减少两人间的紧张氛围，达成谅解，保全自己和对方的颜面。在这方面，女性更加擅长使用幽默。”

当然，大千世界中的男女形形色色，并不是每个人的特点都能在实验室的研究结果中得到体现。很多人的特点甚至可能与其性别的普遍特征相反。但总体来说，男女使用幽默的方式暴露出他们内心深处的愿望——找到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一个真心笑容是表达“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最真诚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