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美国载人航天计划的整个历史,一套围绕着天赋使命、征服边疆与开拓资源所展开的独特美式措辞,主导了所有的官方讨论与民间讨论。举个例子,空间边境基金会(Space Frontier Foundation)是美国的一间非营利宣传组织,他们的信条是“致力于开拓太空边境,尽早实现人类移民……利用太空中的无尽能源与物质资源,为各代人民创造更加自由、富饶的生活”。这套说辞体现出了美国在载人航天领域的意识形态——关于该国有权拓展边疆、对外殖民和攫取资源的一整套信仰。
这套意识形态的生存土壤,对美国在全球社会中的角色和美国的国民性格进行了诸多预设。根据这套意识形态来看,美国目前正处于且必须保持全球社会中的“老大”地位,在政治、经济、科学、技术和道德领域均要发挥出领导的作用,对外也要传播民主的资本主义。对“边境”的隐喻,以及先驱、建业、圈地、驯化这一系列可从中引申出的意象,在这套信仰体系中昭然可揭。
载人航天的话语体系提出了一种概念,将外太空视作为完全开放的空间,并且拥有无尽资源——也就是所谓的空间边境。从约翰 · F · 肯尼迪(John F. Kennedy)到巴拉克 · 奥巴马(Barack Obama),数任美国总统都对这套边境征服与资源攫取的话语体系全盘接受。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的管理人员,还有美国国会成员,以及数十个专家小组,也均对此深以为然。
我曾听一位白宫官员四处推销一种理念,将月球的大型工业化定位为美国太空计划的“一项极为鼓舞人心的长期愿景”。今年2月,美国华盛顿举办了一场“先驱空间国家峰会”(Pioneering Space National Summit),仅限受邀者参加,会上最后得出的宣言称:“美国载人航天与探索计划的长久目标,在于拓展人类在低地球轨道以外的永久性疆域,并且通过一种能够实现人类定居和促进太空经济蓬勃发展的方式来实现。”而“太空茶党”(Tea Party in Space)作为参与此次峰会的团体之一,更是倡导“将财政责任、有限政府和自由市场的核心原则,运用在美国文明在空间边界的迅速扩张中”。
话语体系至关重要。我30多年来的个人观察和至少好几年的民意调查结果,都显示出,美国倡导人类探索太空的人群主要是白人和男性。征服边界、开拓疆域的说辞,或许格外吸引这一群体,但我怀疑它在更为广泛的人群当中,又能展现出多少魅力。女性占据着世界上一半的人口。地球上绝大部分的人口都不是美国人,也不是欧洲人,更不是“白种人”。在我批评美国这套天赋使命说辞的这些年里,非美国人一再告诉我说,这套说辞让他们倍感困惑,甚至感到了被冒犯。
其他从事着航天活动的国家,在太空计划上则采取了一种更加务实的态度。欧洲空间局(European Space Agency)局长让-雅克·多尔丹(Jean-Jacques Dordain)在《2015年欧洲太空目录》(European Space Directory 2015)一书的序文中写道,该机构的宗旨在于“维持本机构在全球太空机构中的领先地位,处理好与合作伙伴的关系以及自身效率”。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Japan Aerospace Exploration Agency)的口号是“探索致知”,以此表达出“我们希冀成为一间实现社会安定富裕的机构的理念”。
在美国需要与其他国家建立可持续的伙伴关系,以便继续探索太空之际,秉持着“美国最大”的心态并不是一种开展建设性对话的好办法。2012年的一篇论文中,法国国家太空研究中心(CNES)的创会理事雅克·布拉芒(Jacques Blamont)声称,人们正在失去探索太空的兴趣,“因为从事航天活动的国家,尤其是美国,仍固守着冷战时期的思维模式”。美国在国际伙伴面前的“命令”态度,将不再有人买账。载人航天事业的倡导者们,是时候重新审视自己的言论了——想想这些话对于立场不同的广大人群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些不是美国人,不是白人,不是男性,也没有兴趣搬到火星上去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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