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科普

如果一个词流行到了人们随时随地都会听到它，就连上下文语境有没有联系都不重要的地步，就会演变为以下两种情况之一：这个词要么已经成为毫无意义的套话，要么就是真正代表了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概念。“绿色”（或者更确切一点的“环保”）正好属于第一种情形。“可持续”实际上属于第二种情形，尽管这个词第一眼看上去使人联想到模糊的环境道德含义。的确，你可以听到“可持续”这个词被用于从汽车、农业到经济学等各个领域。但那是因为可持续性这个概念本质上非常简单明了，它用于上述领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尽管可持续性这个词简单明了，却是一个让人非常头疼的概念。为了帮助人们弄清这个概念，本刊咨询了好几位专家，找出了最常见的各种错误观念，也就是下列有关可持续性的十大错误观念。阅读之后，人们就会明白哪个错误观念最常遇到。

错误观念1：

这与事实相去甚远。可持续性这个词的现代含义在1987年成为专门词汇，当时联合国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United Nations World Commission on Environment and Development） 发布了《我们共同的未来》（Our Common Future）这份报告。该委员会在挪威外交官格罗·哈莱姆·布伦特兰（Gro Harlem Brundtland）就任主席后，也称为布伦特兰委员会。这份报告把“可持续发展”定义为“既满足当代人的要求，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求的能力构成危害的发展”。用幼儿园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别拿你分外的东西”。

注意，虽然“可持续”和“可持续性”这两个词似乎都出自环境保护主义者之口，但可持续发展的定义并没有提及任何保护环境的事情。这引出了第二个错误观念……

错误观念2：

不仅是“可持续性”这个词，就连可持续运动本身，都始于布伦特兰委员会的那份报告。本来，可持续性运动的重点是寻找贫穷国家赶上富裕国家生活水平的途径。这个目标意味着为贫困国家提供更好的机会来获得自然资源，比如水、能源和粮食等——所有这些资源都以各种方式来源于环境。可持续性教育机构“第二自然”（Second Nature）的创建者兼主席安东尼·哥特斯（Anthony Cortese）说：“经济完全是生物圈的副产物。生物圈提供所有使生命成为可能的资源，吸收我们的废物，或者把废物重新转化为我们能够利用的某种资源。”

如果太多的人毫无效率地利用资源，或者我们产生废物的速度太快，环境无法吸收和处理，我们后代的需求显然就无法满足。保罗·霍肯（Paul Hawken）是新书《看不见的力量：世界最大的运动正在发生，为什么没人看见？》（Blessed Unrest:How the Largest Movement in the World Came into Being,and Why No One Saw it Coming）的作者，也是史密斯—霍肯园林工具公司的合伙创办人，还帮助发起了可持续运动。他说：“我们有一种经济是偷盗未来拿到现在出卖，那就是GDP。”

如果继续向大气中排放二氧化碳，我们未必一定耗尽资源（因为地下仍然有大量煤矿），但必然会改变气候，这将给后代造成巨大的负担。当然，除了二氧化碳以外，制造业、矿业、能源产业以及农业等各种人类活动的有毒副产物，被倾倒进土地、河流、海洋和大气，也同样会危害后代的生活。

我们在谈论自然之美或荒野价值等无形资产的时候，可持续性的基本原则中，非环境性的部分就变得更加模糊。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曾经有过一句名言“世界存乎野性”（In Wildness Is the Preservation of the World）。国家公园运动19世纪末始于美国，从此在世界范围内蓬勃兴起。用现代术语来说，由于人类是从非技术世界中进化而来，我们似乎需要与自然形成某些联系来满足自己。这种概念很难证明是科学的。然而，美国佛蒙特州哈特兰可持续研究所的项目主任南茜·加布里埃尔（Nancy Gabriel）说：“只要看看西方社会，你就会发现抑郁、孤独，或失去公民权利的人比例非常高。我认为重建与土地的联系是重建基本幸福感的重要途径。”这种无形联系促使无数美国乡镇、城市和州，特别是那些高楼林立的地区，去保护空地。

与此相关的另一个错误观念是……

错误观念3：

尽管这两个词存在相当多的交叉，但是“绿色”通常表示对自然的喜好多于人造。如今地球上约有60亿人口，到本世纪中叶预计还要增加30亿，如果不依赖科学技术的进步，就不能为这些人提供舒适的生活。电动汽车、风力发电机和太阳能电池都是自然的对立物，但它们让人们利用可再生资源（至少是那些投入更少的不可再生资源），就能够到处走动，温暖房间，烹调食物，同时减少有毒化学物质排放。

把核能看成可持续性资源，可能会更加困难。与其他替代能源（alternative energy source）不同，核能长期为环境保护主义者所厌恶，主要是因为放射性废物储存问题。但是，核反应堆也是高效的电力之源，不排放任何污染气体，并且，就某些类型的反应堆而言，其设计能够使废料产生减少到最低限度，基本能够防止反应堆熔毁。这就是绿色和平组织共同创建者帕特里克·摩尔（Patrick Moore）变成核能热情支持者的原因，也是许多其他环境保护主义者开始接受拥抱核能思想的原因，尽管有时他们并不情愿。把核能看成绿色能源可能是夸大其词；把它看成是可持续能源就恰当多了。

错误观念4：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可持续性项目管理人夏娜·韦伯（Shana Weber）说：“我很了解这一点。出于某些原因，循环利用是20世纪70年代初期环境运动给予我们的永恒启示。”当然，循环利用很重要：再利用金属、纸张、木料和塑料，而不是把它们扔掉，可以减少向土地、森林和化石燃料沉积物索取原材料；更有效地利用任何资源，是迈向可持续的一个步骤。但那只是问题的一个侧面。韦伯指出：“我既和这里实施循环利用项目的人打过交道，也和负责采购、餐饮以及建筑物清洁的人打过交道。目前就可持续而言，最重要的领域是能源和运输。”她说，如果认为只要循环利用就能可持续生活，那你最好再认真思考一下。

错误观念5：

如果要让一个垄断企业变成可持续性的企业，情况的确如此。因为正如加布里埃尔所说，“这种说法有点真实”，但是仅仅一点点而已。哥特斯说：“只有在某些情况下，这种说法在短期内才是正确的，但长期而言当然不是这样。”这种真实基于一个事实：如果你已经拥有一个不可持续的系统，比如说一座工厂、一个运输系统，或者房间里有一个暖气炉、照明灯里有一个白炽灯泡、车道上停着一辆悍马车，那么你就必须花费更多的钱才能转向更可持续技术。

一般而言，政府和公司比个人更容易采取转变措施。哥特斯解释说：“过去7年间，杜邦公司投入资金，使温室气体排放量比1990年的水平减少了72%，因此节约了20亿美元。”美国国防部决定把能源消耗减少三分之一，旨在节约金钱以及减少对高风险外国石油供应的依赖程度。

错误观念6：

这完全是错的。但正如霍肯指出，可持续性确实意味着我们必须用更少的资源做更多的事情：“一旦我们开始按这种观念组织起来并进行创新，就会取得非同寻常的重大进展。这些进展将使我们取得更高效的资源生产力，反过来使我们兴旺繁荣，吃得饱、穿得暖、过得安。”此外，霍肯和其他人断言，对可持续生活的核心进行创新将是强大的经济引擎。他说：“解决气候变化问题是创造工作岗位的最大项目。”

错误观念7：

民间行动是有益的，最终也是必需的。但是某些革新进展，例如控制二氧化碳排放，只有在中央政府参与的时候，才能很快实现。这就是必须采取税收优惠、强制性燃料效率标准等措施的原因。该结论或许会让自由市场鼓吹者抓狂，但自由市场建立在以下假设之上：资源利用浪费以及环境破坏都是没有代价的——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举一个例子，哪怕是在貌似合理的最温和的气候变化情景下，经济衰退都极有可能发生。这种气候变化情景包括降雨方式和生长区（growing zones）变化导致的农业瓦解，人口密集的沿海地区随着海平面升高而变得不适合居住等。然而目前向大气排放温室气体的代价为零。按碳排放量征税可能非常不受欢迎，但这可能是首次对非可持续能源利用的真实成本进行清算。

纯粹自由市场主义者还指出，对于资源耗竭问题，价格不断升高自然会促使人们更有效地利用能源。这倒是实话，但转变将是痛苦的，并且具有破坏性。美国汽车制造商陷入非常困境的主要原因就是，多年来他们一直依靠油老虎SUV（运动型多用途汽车）获取高额利润。2008年油价暴涨的时候，大型轿车市场需求暴跌（在面临世界性经济衰退的情况下，油价才开始下跌，这无助于汽车工业）。因此轿车购买者的行为可能已经改变，但代价是美国一些最大的公司及其雇员倒了大霉。

当然，能源价格不断上升已经再次刺激有关风能、太阳能和其他替代能源的研究。撇开经济衰退不说，我们至少可以想到汽车公司会制造更高效的汽车，想到研究单位会寻找更可持续的能源。但是，该结果可能反映了另一个错误观念……

错误观念8：

未必如此。奥巴马（Barack Obama）在总统竞选期间犯了一个战术性错误——他指出，通过提高燃料经济性标准，令人厌恶但适度的通货膨胀可能使美国人节约数百万加仑的汽油——提出这一点并不利于奥巴马竞选美国总统。上个世纪70年代能源危机期间，当时的美国总统吉米·卡特（Jimmy Carter）身着运动衫在电视上露面时，共和党人就讥讽他所签署的石油暴利税法案，他们也这样讥讽奥巴马。然而卡特和奥巴马都是正确的。〔美国加尼福利亚州共和党州长阿诺·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也呼吁适度采取令人讨厌的通货膨胀措施。〕

换句话说，有时候现有技术也可能带来巨大改观。有时候，采取创新商业模式就能带来改观。以色列企业家沙伊·阿加西（Shai Agassi）想用电力驱动全世界的轿车，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的重大进步。他采用的方法不是发明一次充电可以跑300千米的电池，而是发明一套更好的系统，可以让司机无论开多远都不需要再充电。以色列和丹麦已经采纳了他的提议并开始进行试验，也就是在公路沿线建设大量电池更换站，形式类似于目前人们更换烧烤气罐。如果你驱车外出，电池将要耗尽，你要做什么呢？只要把车开进更换站，把用完的电池换成充满的电池，几分钟内就可再次上路奔驰。

英国伦敦咨询公司SustainAbility的首席执行官马克·李（Mark Lee）说：“他提供的是更长的行驶距离，而不是更好的电池。还有一家意大利公司向顾客销售热水，而不是加热所用的能源。这是不同的思考方法，激励公司提高效率，从而获得更丰厚的利润。”

错误观念9：

这不是一个错误观念，但代表了一种错误的解决措施。归根结底，每个环境问题都是人口问题。如果全世界只有1亿人口，我们就很难产生过多的垃圾，使自然清洁系统遭受破坏。我们可以把所有的垃圾都倒入垃圾填埋场或偏远地区，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人口专家认为，限制人口的最好办法是教育妇女和全面提高发展中国家的生活水平。但是，这个战略不可能尽快落实，从而在任何可行的时间尺度内减少人口。联合国预测，到2050年，地球人口将增加26亿。然而即使在目前65亿人口的情况下，我们仍在以非可持续的速度耗用资源。如果不严重践踏个人权利，不鼓励大规模自杀或采取更可怕的措施，没有任何途径能够显著降低人口。在那些减少人口的建议中，似乎没有一个比直接强调减少资源浪费更可取。

错误观念10：

下面的情况太常见了。一种看似可持续的选择在进一步考察之后被证明存在很多问题。最好的例子是玉米乙醇。玉米是可再生资源，人们可以种植和收获更多玉米，基本上没有限制。所以，用玉米乙醇取代汽油好像是一个伟大的想法。但全面分析之后就会发现，种植玉米、收获玉米以及把玉米转化为乙醇其实是多么耗能。

可以从玉米乙醇中得到的能源，略微多于生产玉米乙醇所消耗的全部能源，原则上说玉米乙醇仍然比汽油更具可持续性，但那并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用玉米生产乙醇，就意味着饲养动物和供人食用的玉米减少，导致粮食价格上扬。这种情况会导致以前的休耕地（fallow land，包括一些巴西雨林）转化为农用地，反过来会向大气排放大量二氧化碳。最终，几十年后，燃烧乙醇的能源效益将弥补森林损失。但是到那时，气候变化太厉害，玉米乙醇就于事无补了。

对于任何措施，不进行完全的环境代价生命周期分析，就不能宣称它们是“可持续”的。即使如此，技术和公共政策都处于不断变化之中，这可能导致不能预见和我们不希望发生的结果。可持续生活的宏伟目标须在不断变化的情况中进行大量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