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嗜酒如何改变大脑化学特性的进一步了解,将揭示战胜酒瘾的一些机制。
以前,有两种情况特别考验酒鬼们的意志,会让他们坐立不安,难以抵抗酒瘾的诱惑。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大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对这个问题进行分析研究,将使神经生物学家能更深入了解,长期饮酒会使大脑发生怎样的变化。而他们的发现表明,有些措施能帮助人们戒酒。
接下来的案例生动地说明了一种最具诱惑力的情况。为了完成一项彻底戒酒计划,汉克(Hank)好几个星期以来一直感到口干舌燥,在任何一个想喝酒的晚上,只要从皮特小酒吧门前走过,他戒酒的念头几乎就会烟消云散。他在白天对酒并没有渴求的欲望,但是一到晚上,经过酒吧——看到透出窗外的温暖灯光,听见碰杯的叮当声,他就会受到强烈的诱惑,总想冲进酒吧喝上一杯。酒瘾研究人员将这种现象称为“条件性欲望”。如果某人总在同一种环境下酗酒,一旦遇到熟悉的刺激物,便会激起他对酒的渴求——几乎不可阻挡。甚至在戒酒多年之后,喝上一小杯酒,也能激起他想喝更多酒的强烈欲望。
肯(Ken)的故事说明了另一种常见的诱惑。肯戒酒很成功,甚至在他失业并开始领取失业救济金之后也是如此。但有一次,城镇失业救济金办公室的一位官员拒绝批准他的救济金申请。在徒劳的争吵之后,肯离开了办公室。站在地铁站台上等候回家的班车时,他突然开始出汗、抽搐,感到不适。当时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一瓶酒。在他戒酒之前,无论何时,面对紧张情况,他都会自然而然地喝一大口酒。争吵之后,长期的经验使他的大脑期待酒精的镇静作用。当服用不到这种“药物”时,他就开始患上了专家们口中的“条件性戒断”综合征。
条件性欲望和条件性戒断在大脑中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机理。最近几年,神经科学家已经对这两种现象进行了彻底研究。令人欣慰的是,他们解释了经常性饮酒以某些方式改变了大脑中的电路系统,从而导致酒瘾产生。并且,他们正在开始研发一些新型药物,这些药物将大大减少酒瘾复发的机会。
高度耐受性是有害的
几百年来,科学家们将酒鬼称之为缺乏意志力的自我放纵者。虽然饮酒首先是由个体自身决定的,但人类大脑细胞中固有的一些特性却能强烈地影响他,使他朝着嗜酒成瘾的方向倾滑。此外,一旦某人喝酒成瘾,单靠意志力很难冲出这个“牢笼”,必须服用一些药物,这些药物能逆转被酒精改变的大脑化学特性。酒精在个体神经元上发挥作用的敏感度,对他或她可能嗜酒成瘾的机会有极大的影响。马克·A·舒克特(Marc A.Schuckit)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迭戈分校精神病学教授和VA圣迭戈卫生医疗系统酒精药物治疗计划的负责人。据他介绍,防止嗜酒成瘾的最佳方法之一是恶心,饮酒时迅速感到不适的人,不太可能上瘾。正是那些能把其他人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人才特别危险。大脑中抑制性和刺激性的物质因为过量的酒精而变得失去平衡。酒量大的人会将更多的酒精传送给大脑,随着时间的推移,增加形成持久性失调的机会。
人们通过研究猕猴,弄清了这种大脑化学特性的其中一部分。这些猕猴必须在没有母猴的情况下长大,其中一些生长在实验室,另一些则生长在野外。美国酗酒和酒精中毒国立研究所研究心理学家詹姆斯·迪伊·希格利(James Dee Higley)发现,与普通猴子相比,这些猴子对酒精含量高的饮料几乎不起反应。就像对酒精不敏感一样,这些没有母亲的猴子对其他一些能强化神经递质GABA(γ-氨基丁酸,gamma aminobutyric acid)影响的物质同样不敏感,而这种神经递质能抑制神经元之间的信号,使细胞不会变得过度兴奋。
这种敏感性降低的结果是,在隔离状态下长大的猕猴酒量大得惊人——并且,当研究人员让它们有机会随意喝酒时,它们便会设法尽可能多喝。人体研究已经揭示出人脑中与之类似的变化。
由经验形成的、经过了改变的大脑化学特性,刚好是影响个体敏感性差异的因素之一。基因也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舒克特坚持认为,导致对酒精敏感性降低的原因中,有一半以上是遗传的。在一项长达15年的小规模跟踪研究中,舒克特研究小组发现,为部分GABA受体编码的基因中发生的一种变异,可能与对酒精的低敏感性有关。
虽然通过调整大脑化学特性或遗传特性,会产生对酒精的高度耐受性,这看起来似乎是一种保护性特性,但这种特性最终会遭到诅咒。如果某人经常酗酒,那么他或她的大脑和身体将逐渐习惯这种毒物。我们几乎可以确信:这个人将会嗜酒成瘾。
危险的适应性
瞎摆弄一下GABA系统,或许也能提供一种补救方法,但是酒精对大脑化学特性的影响不仅仅取决于GABA摄取。这种药物不仅提升了神经元上的GABA抑制性功能,而且还阻断它们NMDA(N-甲基-D-天冬氨酸,N-methyl-D-aspartate)受体的兴奋作用。这些受体与谷氨酸(glutamate)结合,而来自邻近神经元的谷氨酸,会使这种接受方神经元将信号转送到网络的其他神经元。目前任职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柴国传(Guochuan Tsai,音译)和哈佛医学院的约瑟夫·T·科伊尔(Joseph T.Coyle)已经发现,大脑受到长期酗酒的影响,会产生更多的NMDA受体,来补偿这种阻断作用。大脑将设法在谷氨酸的过低兴奋作用和GABA的过高抑制作用之间找到一种新的平衡。
然而,对于铁杆酒徒来说,那怕只戒酒一个晚上,也会很难受。NMDA受体保持着增强的敏感性,GABA受体则保持着减弱的敏感性。可是,如果这种企图抵消酒精作用的新平衡不存在,那么大脑网络就会反复无常地启动,引发戒断综合征。如果某人一醒来就发抖、出汗或恶心,并立即需要喝酒,那说明他已经严重上瘾了。这种患上酒瘾的受害者,大脑非常适应这种药物,以至于晚上几个小时不喝酒,都足以将这种新的化学特性置于混乱的失控状态。
这样的戒断综合征能用药物进行治疗,例如氯甲噻唑(chlormethiazol)或一种苯(并)二氮卓类药(benzo-diazepine),它们能恢复GABA受体的敏感性,使患者镇静下来。阿坎酸(acamprosate)能抑制NMDA受体,并且,看似对条件性戒断综合征患者特别有帮助。一些临床研究表明,30%~40%的患者在服用阿坎酸戒酒后的第一年里,仍然会感到口干舌燥。在戒酒头几个月的艰难日子里,这种药物特别有效,那段时间是酒瘾复发最危险的阶段。然而,这些结果仍有较高的失败率,需要采取诸如自助团体和个人咨询服务之类的更多治疗措施。
一种理智的药物治疗方法可能不足以戒断酒瘾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酒精还对多巴胺(dopamine)起作用。多巴胺是一种神经递质,管理着激励和奖赏系统。通常对生存来说较重要的——例如与进食和性有关的——刺激物能触发多巴胺的释放。这种神经递质增加了我们对幸福的期待,并使我们想要得到这些东西。这种令人愉快的奖赏感觉同时也使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找这样的感觉,并使我们更坚决地参与导致多巴胺释放的活动。对一些毒品(例如海洛因之类)上瘾也是启动了同样的机理。
与它对GABA和NMDA的作用一样,与奖赏系统有关的大脑化学特性也能适应酒精的稳定存在。大脑减少了神经元上被称为D2受体的多巴胺结合位点的数量,以保护自身免受这种神经递质持续供应过多而造成的伤害。酒精同样也影响到激励系统的其他方面。根据我们实验室进行的核磁共振成像研究,当嗜酒者注视着啤酒或葡萄酒的照片时,与非酗酒者相比,他们大脑中控制注意力的脑区更加活跃。他们具有的D2受体越少,看见酒的图象时,注意中心被激起的活性就越高。
这种偏好解释了为什么嗜酒者寻找其他一些令人愉快且有益的刺激物会如此困难。看起来让他们对任何一种可能带来满足感的新事物——它可能是一种关系、业余爱好甚至好吃的食品——变得感兴趣几乎是不可能的。多巴胺系统的损伤越严重,对熟悉的酒精影像的注意力就变得越集中——当嗜酒者躺卧在核磁共振成像机狭窄、嘈杂的管道中时,大脑知道准备接受的并不是啤酒或威士忌。
在这种实验室环境中,这些注意力中心可能被激活的程度,凸显了这些已戒酒的嗜酒者面临的严重问题:他们必须抵制周围的广告宣传。在我们的研究中大约有1/3的受试对象抱怨电视商业广告节目的强大影响力,尤其是当这些广告是在戒酒者以前常常饮酒的情况下播出时,例如当时某人正一边喝酒一边观看足球赛。
被污染的快乐
虽然多巴胺控制着欲望,但快乐的实际感受却来自内啡肽(endorphins)——人体自身的鸦片样物质。定期用药可以重新改变这个系统。嗜酒者使内啡肽结合位点的数量增加了很多。当他们喝酒时,神经元会结合更多的内啡肽,产生一种更强烈的快乐感受。
某些药物已被专门设计来改变这种交换。例如,纳曲酮(naltrexone,吗啡拮抗剂,环丙甲羟二羟吗啡酮)就能阻断这些受体,并大大降低酒瘾复发的风险。已经戒酒的嗜酒者如果一边服用纳曲酮一边喝酒,这种味道会达到令人异常厌恶的程度。可是单用这种药物,而不进行心理社会治疗,是不够的,因为对某些患者而言,第二次或第三次重新喝酒将再次启动良好的味觉。患者必须有节制地生活;然后,纳曲酮再帮助他或她避免重新喝第一口酒。
随着进一步了解酒精改变神经递质的作用,我们越来越清楚,嗜酒者的大脑正在经历着戏剧性的变化。易患酒瘾的特殊个性类型是不存在的,上瘾的主要原因是过量饮酒本身,它使大脑发生变化,以至于酒精中毒者再也不能摆脱酒瓶的纠缠。现在是时候摆脱酗酒的恶名,研发一些更好的疗法防止酒瘾复发了。通过研究获得的知识一定能为制造新药物开辟一些新途径。可是,对于嗜酒者最重要的仍然是需要一种帮助:在他们努力恢复正常状态时,有人能倾听他们的心声,并准备好随时给他们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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