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领域里,嬉笑怒骂的讽刺文学已经成为重要的流派,因为“一句优雅的奚落抵得上一千句脏话”——这是生活在20世纪的主诉律师(trial lawyer)路易斯·耐瑟(Louis Nizer)的名言。所谓诙谐,高雅的代表当属马克·吐温:“我没有参加葬礼,但我发信表示,我批准了。”温斯顿·丘吉尔的名言也颇具代表性:“他拥有我所痛恨的一切美德,却没有任何让我佩服的恶习。”最好的通俗范例则出自格劳乔·马克斯(Groucho Marx,上世纪美国的一位喜剧明星)之口:“我度过了一个完美的夜晚,不过,不是今夜。”科学家们在攻讦同行时也毫不逊色。理论物理学家沃尔夫冈·泡利(Wolfgang Pauli)对一篇论文的讽刺可谓经典:“这不对,甚至连错误都够不上。”我将之称为泡利的经典名言。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数学家彼得·沃伊特(Peter Woit)引用泡利的这一名言为自己的新书命名。这本名为《甚至没有错》(Not Even Wrong)的作品是一部批判超弦理论(string theory)的著作。沃伊特在书中指出,弦论不仅建立在一个未经检测的假设之上,而且过于依赖数学的美学性质以及支持者的声望。在科学上,如果说一个概念不可证伪(not falsifiable),并不是指它是错误的,而是说我们无法证明它是错误的(而可证伪性是科学的一大特点,因为科学概念都有它的适用范围和局限性,就像牛顿的物理定理在大尺度上不成立一样),因此作者说,它甚至连错误都够不上。
连错误都够不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样更糟糕?当然是错上加错!阿西莫夫(Asimov)有句话写得非常贴切:“当人们认为地球是扁平的,他们错了;当人们认为地球是球形的,他们也错了。但如果你以为这两种观点的错误程度一样,那么,你就犯了比二者加起来还要严重的错误。”这句话出自他的著作《错误的相对性》(The Relativity of Wrong),我称之为阿西莫夫公理。
阿西莫夫公理认为,科学都建立在以往的错误之上,具有累积性和渐进性。因此,即便科学家经常犯错,他们的错误也会随着持续的数据收集和理论建设而逐渐削弱,比如,卫星测量就已精确地显示出地球并不是正球形。认为所有的错误都一样,就意味着理论没有高下之分。这是科学社会化理论的“有力”论点之一,它认为科学与社会、政治、经济、宗教和意识形态的文化取向,尤其是那些当权者的取向息息相关。而科学家不过是些知识资本家,他们炮制科学论文,汇报执行强制保持现状的霸权理论之后的测试结果(通常得出支持的结论)。
在某些极端案例中,文化确实控制着科学行为。例如,19世纪中期,医生们认为奴隶患有某种“漫游狂症”(drapetomania),具有无法控制的逃离奴隶制欲望,以及“懈怠症”(dysaethesia aethiopica),即不服从命令的倾向。19世纪晚期和20世纪早期,针对人种差异的科学检测从认知能力的角度,得出了黑人比白人劣等的结论。20世纪中期,精神病学家力图证明同性恋是一种疾病。直到近期,还有人得出,女性天生就在科学和领导方面低人一等。
虽然这些例子极其恶劣,但并不能否定科学在阐释自然和社会方面的卓越能力。真理是存在的,科学就是发掘和阐述真理的最好工具。尽管人们还在为生命的发展速度和方式争论不休,进化论也比神创论高明得多。用泡利的话来说,神创论才是“连错误都够不上”。正如进化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论战中的发言:“当两个对立观点吸引到同样强烈的关注时,真理不一定就是两者的折中。有可能其中一点根本就是错误的”。
就是错误的。当人们认为科学是公正的,不为文化所束缚时,他们是错的。如果人们认为科学完全是社会化的,他们也错了。但是,如果你认为科学公正与科学社会化的观点同等错误的话,你就不仅仅是错上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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