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科普

具有传奇色彩的记者、作家及编辑诺曼·卡曾斯（Norman Cousins）认为，世上没有比马克斯兄弟（Marx Brothers，20世纪30年代美国最受欢迎的喜剧组合之一）的喜剧更好的止痛药了。卡曾斯长年遭受炎性关节炎（inflammatory arthritis）的折磨，但他声称，只要对着这群滑稽的人大笑10分钟，就可以享受两小时无痛睡眠。

卡曾斯在他的著作《笑退病魔》 （Anatomy of an Illness as Perceived by the Patient）中描述，他对自己实施的“大笑疗法”似乎能减轻炎症和疼痛。最终他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院担任兼职教授，研究情绪对生理状态和身心健康的影响。

这种神奇的疗法使患者相信，幽默不仅有益心理健康，并且真的能治疗疾病。虽然只有零星的科学研究支持这一观点，但是笑和幽默确实对心理状态有显著功效，甚至还能影响我们对疼痛的感知。不仅如此，心理健康还会影响身体的整体健康状况，其中就包括患病风险。

笑能让我们放松心情、改善情绪，听笑话还可以缓解焦虑。已有足够研究证明，愉悦感能削减精神上的痛苦。正如卡曾斯所经历的，即使笑容已经退却，幽默的镇痛效果仍然会持续。

研究显示，愉悦的性格（cheerfulness，一种使人们更容易受小笑话感染的特质）与情绪抗压能力（emotional resilience，使人在困难环境中保持头脑冷静的能力）有关，也与建立密切的人际关系有关。科学研究还表明，幽默的人很性感；女性很容易被有幽默感的男性吸引。总之，越容易笑的人，对生活的满意度越高。

愉快的锻炼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认为，笑是“益于健康的、极其珍贵的身体锻炼”。不过有人持有不同意见，而且笑对身体健康的影响可能确实微乎其微。笑的确能在短期内改变心血管功能和呼吸节律，加速心跳和呼吸率、增大呼吸强度、加大耗氧量。但由于很难做到持续大笑不止，所以要像测量步行或慢跑那样评估大笑对心血管的益处，似乎不太可能。

体育锻炼能使肌肉更加强壮有力，而笑产生的实际结果却恰恰相反。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有研究表明笑可以放松肌肉，肌肉张力的下降在笑声停息之后仍然可以持续45分钟。

这种身体放松或许有助于缓解心理压力。毕竟笑可能会引发其他类型的生理反馈，从而改善人们的情绪。一个有关情绪的经典理论认为，我们能感受到情绪，部分原因要归结于生理反应。19世纪末，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和丹麦心理学家卡尔·兰格（Carl Lange）认为，人们并不是因为伤心才哭泣，而是开始流眼泪时才感到伤心。

尽管悲伤的情绪也可以出现在流泪之前，但有证据表明，情绪也可以来源于肌肉反应。在1988年发表的一项实验中，德国维尔茨堡大学的社会心理学家弗里茨·斯特拉克（Fritz Strack）和同事要求自愿者做两个动作：一个是用牙咬住铅笔，产生的表情与笑容很相似；另一个是用嘴唇含住铅笔，这样就成了一副失望的表情。那些露出笑脸的自愿者对滑稽漫画的反应，比做出失望表情的自愿者强烈得多。这说明不仅情绪能够影响表情，表情也可以影响情绪。与此相似，笑这一身体活动本身也能够改善情绪。

另外还有研究显示，看喜剧电影时发笑可以降低血液里压力激素皮质醇的浓度（不过其他压力激素水平似乎不受影响）。因为皮质醇水平长期居高不下，会削弱免疫系统功能，所以笑的这一功能还有助于预防疾病。实际上，多项实验已经证明，在健康人体中，笑可以增强唾液里一种称为“自然杀伤细胞”（natural killer cells）的免疫细胞的活性。

有时候，笑还可以减少免疫系统的不当反应。2007年，日本守口敬任会医院（Moriguchi Keijinkai Hospital）过敏科研究员木俣肇（Hajime Kimata）要求哺乳期的妇女观看卓别林的喜剧或者普通的天气预报，并在观看前后测量她们乳汁中褪黑激素（melatonin）的水平。褪黑激素可以调节人的作息循环，在被称为“异位性湿疹”（atopic eczema）的过敏性皮肤病中，这种激素往往会分泌紊乱。参与这项研究的48名婴儿全都患有这种皮肤病。木俣肇发现，看喜剧电影可以增加母乳中褪黑激素的含量，看天气预报却不会。此外，发笑之后分泌的乳汁可以降低婴儿对胶乳和室内尘埃颗粒的过敏反应。所以，使哺乳期的母亲发笑有时也是治疗婴儿过敏的一种方法。

有观点认为，即使与幽默无关，单纯的发笑也有益身心健康。这一观点让“笑瑜伽”（laughter yoga）的支持者备受鼓舞。笑瑜珈是一种团体活动，练习者装出笑容，这种笑容会迅速传染开来（像打哈欠一样）。近年来这一活动越来越流行，许多参与者都说，练习之后他们倍感放松和愉悦。然而一些研究人员怀疑，假笑是否真的对健康有直接益处。德国蒂宾根大学的精神病学家芭芭拉·怀尔德（Barbara Wild）就认为，练习笑瑜伽之后人们感觉良好，并不是笑产生的直接结果，而是笑的社会经验以及人们在团体中的交流使人愉悦。

改变视角

当然，幽默不仅能使人产生社会响应（social response），如大笑、微笑、咯咯笑或者开玩笑等，还会引发各种各样的思维和情绪。实际上大多数研究幽默的学者都认为，对身心健康最有益的并不是笑这个动作，而是幽默对心理的影响。

幽默是一种充满智慧的技巧，它要求人们能够以独特的视角看待问题。幽默和喜剧的基础通常是逻辑上的谬误、悖论或者错位。在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arroll）的《爱丽丝梦游仙境》（Alice in Wonderland）中，疯狂帽匠向爱丽丝宣称：“如果你像我一样熟悉时间，你就不会叫他‘宝贵的时间’，而是叫他‘老伙计’了。”后来爱丽丝说，在学习音乐时她必须要“按着时间打拍子”（beating time）。帽匠说道：“啊！这就完了。他最不高兴人家按住他打了（beating）。”

将时间理解为有感情的“活物”，这需要抛开常规观念、转换视角看待问题的能力。“幽默治疗”（HumorCare，一个提倡以幽默为治疗手段的组织）的创始人、临床心理学家迈克尔·蒂策（Michael Titze）认为，以幽默的态度看待问题，可以在自己与周边环境之间建立起一段认知距离，这在心理上有保护作用。正如弗洛伊德在1928年所写：“毫无疑问，幽默的精髓是使人们避免在某种情况下产生情绪反应，并以玩笑的方式消解这种情绪的表露。”

这种认知和情感上的距离或许有助于缓解焦虑。在1990年的一项研究中，现任职于Rho公司的药物研究员南希·A·尤韦蒂克（Nancy A. Yovetich），以及美国阿勒格尼学院的心理学家J·亚力山大·戴尔（J. Alexander Dale）和玛丽·A·赫达克（Mary A. Hudak）告诉53名大学生，他们要在接下来的12分钟内遭受电击（当然实际上不会发生电击）。在等待电击的过程中，一些学生听笑话录音，一些学生听严肃的演讲，另一些学生什么也不听。在随后的自我评估中，听笑话的学生对他们在等待电击时的焦虑评分，要比其他两组学生低。而在先前的人格测试中“幽默感”得分较高的学生，在后来的等待过程中焦虑程度最低，这表明幽默确实可以使人镇定。

同样，幽默能减轻失败和失望带来的痛苦，帮助人们渡过难关。20世纪90年代中期，现任职于瑞士苏黎士大学的心理学家威利鲍尔德·鲁赫（Willibald Ruch）和他当时在德国杜塞尔多夫大学的同事们，发明了一种测量愉悦程度和幽默感的问卷，被称为“愉悦状态特质问卷”（State-Trait Cheerfulness Inventory，STCI）。问卷中的问题可以区分一个人瞬间的情绪（状态，比如由笑话引发的愉悦感）和性情中固有的愉快倾向（特质）。愉悦分数高，意味着一个人很容易高兴或发笑。

愉悦的性格好处之一就是具有调节能力，让人更坚韧，在危机中给人情感上的缓冲，在婚姻破裂或失去工作这样的重大打击中，使人看到希望。正如鲁赫所说：“幽默让人坚强。”在1999年发表的一项研究中，他和同事们要求72名学生做STCI问卷，然后将他们分配到3个不同的房间：一个是“愉快的”房间，有大窗户、黄色的墙、有趣的海报和彩色窗帘；一个是“郁闷的”房间，全部漆成黑色，只有一只小磨砂灯泡照明；还有一个是“严肃的”房间，里面满是科学仪器、书籍、手册和演讲海报。学生们在这些房间里画画或填写问卷调查，要求他们完成这些任务的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在不同环境的房间里待上一段时间。不出所料，房间的环境对缺少愉悦特质的人影响更大。情绪测验结果显示：郁闷和严肃的房间让缺少幽默感的学生心情更差，而对富有愉悦特质的学生则没有什么影响。

在1996年发表的另一项研究中，鲁赫和杜塞尔多夫大学的克劳斯-乌多·万克（Claus-Udo Wancke）医生及同事，测试了愉悦特质的心理调节能力。他们测量了68名成人的愉悦特质，然后要求他们针对包含情感的箴言进行讨论。研究人员发现，讨论带有消极情绪的箴言会让性格忧郁的人情绪低落，而乐观的人则不受影响，仍和原来一样开心。这再次说明，做一个幽默乐观的人有助于我们承受挫折，战胜逆境。

减轻痛苦

幽默感不仅能减少挫折的影响，还能使我们远离疼痛。早在1928年，美国纽约的詹姆斯·J·沃尔什（James J. Walsh）医生就注意到，笑似乎能够减轻手术病人的痛苦。从那时起，就有研究指出，幽默具有镇痛作用。1996年的一项研究证明，在整形外科手术之后，看喜剧电影的患者所需的止痛药，比看严肃电影和不看电影的患者少得多。

2004年，鲁赫与他当时的研究生卡伦·兹韦耶（Karen Zweyer）和芭芭拉·韦尔克（Barbara Velker）所做的研究表明，幽默产生镇痛效果的前提是人们必须心情愉悦，但不一定要笑。研究人员要求56名妇女观看一部7分钟的滑稽短片，并在看片之前、刚刚看完及看完20分钟之后将一只手浸泡在冰水中。研究人员指引她们对短片作出不同反应：一些妇女心情愉快，但是不许笑；另一些妇女则被要求使劲笑；其余的妇女在观看短片时，要用幽默的言语加以评论。

就像预期的那样，看滑稽短片的确增强了所有妇女对疼痛的承受力：看喜剧之后，她们需要将手浸泡在冰水中更长时间才会感觉到疼痛，而且能够忍受的时间也更久。这种疼痛感知力的变化在看完喜剧之后还可以持续20分钟。笑（但不一定要笑出声）似乎对镇痛效果最为重要。看短片时不允许笑的那组妇女感觉到的疼痛最强烈，而其中忍不住笑出来的妇女，比不笑的妇女表现出了更强的疼痛忍受能力。

研究人员还发现，缺少严肃特质（seriousness，与愉悦特质相对但并不相反）似乎也有帮助。在STCI问卷中严肃特质得分较低的人，能够表露出最诚挚的笑，这有助于他们减轻疼痛。研究人员推测，不那么严肃的人或许对疼痛也不会太在意。他们提出，严肃特质和与之相反的嬉闹特质，是判断幽默疗法能否在某人身上减轻疼痛的一个不错的指标。

幽默和愉悦不仅能抑制疼痛，还能培养友谊。富有愉悦特质的人有一套令人愉快的交往方式，这有助于加强亲密的人际关系，还能获得更多的社会支持。他们还会有更多的约会。2006年，美国马萨诸塞州州立韦斯特菲尔德学院的心理学家埃里克·R·布雷斯勒（Eric R.Bressler）和加拿大安大略麦克马斯特大学的西加尔·鲍尔夏因（Sigal Balshine）报告说，如果男人的照片上附有他说过的俏皮话，女人就更愿意做他的情侣。实际上，尽管女人认为风趣的男人一般都不够聪明也不可靠，但她们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男性。

虽然在布雷斯勒和鲍尔夏因的研究中，男人们并不喜欢找聪明的女人做伴侣，但其他一些研究表示，在选择伴侣时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很看重“幽默感”。不管怎么样，男人们都喜欢那些听了自己的笑话会笑的女人。1990年的一项研究表明，约会时女人笑的次数能够体现她与这个男人约会的兴趣，也能体现她对这个男人的性吸引力（男人的笑却不能体现这些）。

幽默治疗

由于幽默的多种心理功效，一些心理学家和精神健康专家正在尝试用喜剧缓解压力，治疗轻度抑郁或消除情绪低落。心理学家保罗·麦吉（Paul McGhee）原来是研究幽默的专家，现任威尔明顿“笑疗”（Laughter Remedy）协会主席。他研制出了一套应用广泛的幽默训练课程，帮助人们应对压力（见第62页方框）。在一项未发表的研究中，鲁赫与研究生海蒂·斯托尔茨（Heidi Stolz）和桑德拉·鲁施（Sandra Rusch）发现，麦吉的课程使96名精神健康的人变得更乐观、对自己的生活更满足，而且这一状态持续了至少两个月。

2008年，奥地利格拉茨大学的心理学家伊洛娜·帕鲍谢克（Ilona  Papousek）和京特·舒尔特（Günter Schulter）研究了一种教人们变得更快乐的新方法。在3个星期的课程训练结束之后，受试者的好心情至少能保持两天。他们还感到自己变得更加冷静，血压也降低了。

怀尔德和现任职于德国马尔堡大学的精神病学家伊林娜·法尔肯贝格（Irina Falkenberg）针对轻度抑郁症病人修改了麦吉的课程。在此之前，幽默在心理治疗领域一直是个禁忌。怀尔德表示：“严重的精神疾病当然不是笑一笑就能治好的，”也没有人说过幽默可以治疗严重的抑郁症。但是保持愉悦可以减轻一般的痛苦。在心理治疗中，病人通常要学习怎样重新理解或者远离消极情绪，比如压力和恐惧。幽默能帮助患者做到这一点。“善于发现生活中的乐事是一个很重要的应对策略。”怀尔德说。

怀尔德和法尔肯贝格教患者把喜剧情节编进自己的日常生活。研究人员首先让患者回忆一段幽默的经历，并提供一些他们认为搞笑的照片或者卡通画，以此判断他们觉得什么样的事情好笑。随后，研究人员鼓励患者去发现事物有趣的一面（有时候患者以小组的形式集思广益），或者搜集、编写妙语。在这个过程中，谁也不允许嘲笑别人，或者把别人的病当成笑料。恶意的幽默，比如挖苦和幸灾乐祸，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幸和痛苦之上，都是不允许的。

到目前为止，怀尔德和法尔肯贝格发现，幽默疗法可以暂时改善病人的情绪；目前他们正在探索这种疗法的长期效果。与此同时，另一项研究暗示，幽默或许可以揭开抑郁症的面纱。2007年，瑞士巴塞尔大学的精神病学家马克·沃尔特（Marc Walter）和同事报道称，10名老年抑郁症患者同时接受了药物治疗和幽默治疗，相比那些只接受药物治疗的患者，这10名患者对自己的生活更满足。沃尔特说，治疗之后，“他们与人交往时也更加开朗，更有活力”。

幽默治疗的一个障碍是，一些精神病人不能理解笑话中的包袱。由于社交或记忆障碍，病人无法理解说笑话人的用意，或者说到可乐之处时，他已经忘记了此前的铺垫。因为不具备移情能力，自闭症患者经常也不能领会很多笑话中的幽默。

但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幽默或许是沉着应对困难情景的镇定剂，是结交朋友的润滑剂，甚至是克服生理疼痛的止痛剂。就像18世纪的哲学家伊曼纽尔·康德（Immanuel Kant）所说，笑是人们面对生活中的困难时可能会使用的三种策略之一。另外两种是希望和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