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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科学家

admin  发表于 2017年12月02日

白天是科学家,晚上是激进动物保护主义者,这种“双面人”的生活使约瑟夫·哈里斯(Joseph Harris)陷入困境,最终锒铛入狱。

双面科学家

撰文 单塔·巴利(Shanta Barley)

翻译 石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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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英国博士生在毕业后会直奔酒吧,约瑟夫·哈里斯(Joseph Harris)却另有打算。2005年12月一个寒冷的星期五晚上,约瑟夫将一把断线钳、一把锤子、一个手电筒、一副乳胶手套和一罐黑色喷漆装进了一个帆布背包,开车来到英国诺丁汉城外一个偏僻的工业园区,闯入一家出租制冷设备的公司。他划破一辆货车的轮胎,折断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接着冲进一座附属建筑,把一罐罐润滑剂和冷却剂倒在地上,切断了给办公室空调供电的电缆。离开时,约瑟夫用喷漆在墙壁上留下了一句话:“你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代价。”

星期一,哈里斯又回到诺丁汉皇后医疗中心(Queen’s Medical Centre)的苏·沃特森肿瘤学实验室继续工作。正是在这里,他陷入了一种非常矛盾的双重生活。白天,约瑟夫研究胃肠癌的潜在治疗方法,这种工作必须要使用动物模型。到了晚上,他却极力谴责这样的动物研究,蓄意破坏与这些研究有关的公司。不到一个月,哈里斯在破坏另一家公司时当场被抓。最终,他成为英国第一个依据打压激进主义者的法律而被定罪的人。

负责此案的法官为哈里斯的职业生涯就此终结、英国失去了一个科学家而感到惋惜。法官伊恩·亚历山大(Ian Alexander)在判处哈里斯三年监禁时说:“很有可能,你再也无法继续研究胃肠道癌症了,对于那些遭受该疾病折磨的患者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哈里斯在狱中呆了不到一年时间,现在他向《自然》杂志讲述了他为什么会走上犯罪道路。

 

不一样的理想

哈里斯出生在英格兰南部的新福里斯特(New Forest),大部分童年时光是在户外度过的。他和弟弟托马斯(Thomas)常花好几个小时,寻找藏在岩石下的一种圆滚滚的虫子。这种虫子叫做土鳖(woodlouse),遇到危险就会卷成球状。哈里斯很早就表现出了科研上的天赋,十岁时他就开始编写世界所有动物的名录。“这项工作我并没有持续很久,” 他说,但此时,他的信念已经很坚定了。这一年,老师要他写一篇作文,描述自己长大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哈里斯却恰恰相反,写的是自己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拿动物做实验的科学家。

读书时,哈里斯很擅长生物和化学。1998年,他考入诺丁汉大学,就读分子生物学专业。大学期间,哈里斯加入了当地的破坏狩猎协会(Hunt Saboteurs Association),阻止人们猎杀狐狸。他和朋友跟踪开着路虎越野车的狩猎者,喷洒香茅油来掩盖狐狸发出的气味,使狩猎者无法追踪狐狸——只要没有伤害任何人或者侵犯他人的私有财产,哈里斯的行为就是合法的。

2001年,英国皇后医疗中心招收研究食道癌的博士生,哈里斯参加了面试。哈里斯说:“我一来就说清楚了,面试时我不会做任何动物实验,哪怕我知道这样做会使我失去录取机会。”没想到的是,他被录取了,还获得了英国医学研究理事会(UK Medical Research Council)的奖学金。哈里斯很快就发现,自己在沃特森实验室研究的是一种被称为质子泵抑制剂的药物。这些药物是常用的治疗胃食管反流病(gastro-oesophageal reflux disease)的处方药,但20世纪80年代的大鼠实验表明,这些药物可能会增加食道癌(oesophageal adenocarcinoma)的患病风险。一种假说认为,这是由于药物提高了血液中胃泌素(gastrin)的含量。哈里斯和同事对这个问题给出了解释:胃泌素可以抑制食道细胞的一种细胞死亡途径,使这些细胞存活下去,从而有可能发生癌变。   

“我没有做任何动物实验”,哈里斯说,“但我仍然觉得自己在这个领域做了一些重要贡献。”

 

锁定目标

随着研究的深入,哈里斯参与狩猎破坏活动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有时会单独行动,做一些非常极端的事情。有一天,他在隔壁实验室看到了一对蝾螈(axolotl)——这是一种两栖类动物,科学家主要研究它们的四肢再生能力。趁着没人注意,哈里斯把这对蝾螈装进一个广口瓶,带回了家。他说:“我只是觉得它们很可怜。”但随着哈里斯的博士研究接近尾声,他不得不面对职业和信念上的冲突。一位博士后研究人员离开实验室后,实验室负责人沃特森催促哈里斯接手这位博士后的项目。对于还是学生的哈里斯而言,这意味着提前获得了晋升的机会,但这个项目要用到实验小鼠。哈里斯说:“我接手项目后,沃特森要求我继续进行动物实验,开始她的态度温和,随后越来越强硬,尽管她知道我完全反对动物实验”。压力确实很大,哈里斯的同事、沃特森的另一位博士生杰奎琳·迪克逊(Jacqueline Dickson)说,“沃特森总想别人按她的想法做事”。而沃特森拒绝就此事发表评论。

最终,哈里斯勉强同意了。当时,他正在研究一种为阻断胃泌素与细胞受体结合而设计的药物能否减缓小鼠体内肿瘤的生长。哈里斯说,他很不愿意做活检分析,“我没有给小鼠注射过一次药物,也从未亲眼看着一只小鼠死去,但我总感觉自己是杀死小鼠的‘帮凶’”。最糟糕的是,哈里斯担心小鼠的死毫无意义。III期临床试验已经表明,这种名为Insegia(即G17DT)药物并不能提高胰腺癌患者的生存率,于是哈里斯推断,这种药物对胃肠癌可能也不会奏效。而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他对胃泌素的研究竟被当作了继续研究这种药物的依据。

由于良心不安,哈里斯觉得自己需要做一些事情。英国剑桥的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Huntingdon Life Sciences, HLS)似乎是一个合适的目标。这是欧洲最大的用动物做实验的公司。哈里斯清楚地记得,1997年有人公布了一段在这家公司偷拍的视频。仅在这段视频内,该公司就数次违反动物研究条例,比如虐待小猎犬。视频公布后迅速流传开来,激怒了英国很多激进团体,引发了声势浩大的反对浪潮。激进主义者用燃烧弹攻击了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员工的三辆汽车,还给该公司的总经理寄了一些据说带有HIV的捕鼠器。后来,这位总经理还被三个人用镐铲殴打。1999年,叫停亨廷顿动物虐待组织(Stop Huntingdon Animal Cruelty,SHAC)成立,总部设在英国伦敦。该组织隔三差五地邮寄假炸弹,发送辱骂邮件,恐吓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的投资者。由于担心员工受到伤害,投资者接二连三地退出了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2001年初,苏格兰皇家银行取消了2 200万英镑(在2001年,相当于4 700万美元)的贷款,使得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濒临破产。

然而,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和总部设在伦敦、致力于推广英国生物技术的生物产业协会吹响了反击的号角,他们游说政府采用更严厉的法律手段制裁激进主义者。总部在伦敦的英国制药工业协会发出了最后通牒:如果政府不采取措施制止激进主义者的袭击活动,英国制药行业将联合起来,共同抵制那些在SHAC的压力下作出妥协的银行和投资公司。“突然之间,政府感受到了制药行业发出的实实在在的威胁——以后制药公司将不会再在英国投资研发新药物,”安德鲁·厄普顿(Andrew Upton)说,当时他是英国利物浦约翰摩尔斯大学(Liverpool John Moores University)的博士生,主要研究动物权利运动。2005年,英国政府通过了《严重有组织犯罪及治安法案》(Serious and Organised Crime and Police Act)。法案第145条明确规定,禁止“通过干扰契约关系来破坏动物研究机构的行为”,对触犯该法案的人,最长可判处5年有期徒刑。

 

锒铛入狱

法律惩罚的威胁并没有吓到哈里斯,但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周围荷枪实弹的巡逻队和带刺铁丝网,却足以说服哈里斯去寻找一个容易下手的目标。就像在他之前的一些激进主义者一样,哈里斯寻找的是那些和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签有协议,安保工作却要差很多的公司。SHAC的网站上就公布了好几家这样的公司。对于自己的首次行动,哈里斯选择了英国约克制冷公司诺丁汉分公司,这家公司为亨廷顿生命科学提供了冷冻设备。哈里斯说,他去袭击这家公司和他博士毕业发生在同一天“只是一个巧合”。

似乎觉得首次破坏行动没引起什么反响,哈里斯在一个月之后开始了另一次行动。2006年1月15日,他瞄上了阿特拉斯材料测试技术有限公司(Atlas Material Testing Solutions)。这家公司总部设在英国比斯特市(Bicester),为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提供实验设备。哈里斯切断了电缆,把强力胶水注入钥匙孔里,并放水淹了办公室。他说,“我一看到靠在前门的水管,就忍不住想做一些事情”。他把水管喷口插进邮箱,然后拧开水龙头,毁坏了一批由英国皇家邮政送来的电脑。最后,他用喷漆在墙上留下了一句话:“这家公司杀死了很多小狗”。

当天晚上,他又闯入英国北安普顿的布里莫设备租赁公司(Bullimore Plant Hire),这家公司当时正在帮助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进行扩建。当哈里斯听到远处传来喊叫声时,他正在剪推土机轮胎上的气阀。很快,十辆警车赶到现场,警察以为哈里斯是企图行窃邻近一家电子产品仓库的盗贼。哈里斯在前面跑,警察在后面追。“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但我不想这就这样放弃”,哈里斯说。最后,哈里斯被击倒在地。他把手藏在身体下面,不想被拷上手铐。

事实上,警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调查哈里斯到底是不是一个窃贼。DNA和钳刀上的铜屑最终把他跟他在三家公司所犯的罪行联系了起来。据估计,哈里斯造成的经济损失超过了2.8万英镑(相当于当时的4.9万美元)。哈里斯坚称,这些是他犯下的仅有的严重罪行。被捕后,警察搜查了他的实验室,拿走了他的电脑。接着,哈里斯被解雇了。他的行为让皇后医疗中心的许多工作人员感到震惊,但迪克逊除外。她说:“哈里斯是一个严格的素食主义者,他公开反对动物实验,不喝酒和咖啡,而且还把大部分钱捐给动物福利慈善机构。所以,尽管我感到惊讶,但这还是在情理之中”。

2006年9月,哈里斯被判刑,在英国米尔顿凯恩斯(Milton Keynes)附近的最高防备区度过了入狱后的第一个月。他身边都是一些杀人犯、强奸犯和毒贩子。哈里斯面无表情地说,他在监狱里收获了两个重要经验,一是如何用牙膏在墙上贴海报,另一个则是如何恭维人。“我洗澡时有个家伙走过来,说我有珍妮弗·洛佩兹(J-Lo)那样的臀部”,哈里斯说,“我向他表示了感谢,然后走开了。”为了在其他囚犯面前显得强悍一些,哈里斯剃掉了蜷曲的栗色头发,但他害怕会被欺负的担心其实没有必要。恰好相反,哈里斯似乎很受狱友的欢迎。他说,有一天晚上,当他的照片在新闻中出现时,他的狱友欢呼起来。他们还对哈里斯被判处三年徒刑表示不解。哈里斯说:“后来我遇到民族阵线(National Front)的一名成员,他刺破了一个黑人的喉咙使其死亡,结果被判处和我一样的刑罚。这让我也感到疑惑。”后来,哈里斯提出了上诉,理由是法官亚历山大是一名猎狐者,并且哈里斯属于初犯。在监狱里呆了11个月之后,哈里斯于2007年8月11日被释放。

 

狱中的生活

戴维·延奇(David Jentsch)认为,对激进分子的惩罚还不够严厉。他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神经生物学家,在用长尾黑颚猴(vervet monkey)研究药物成瘾对大脑的影响。2009年3月,他的车遭到燃烧弹袭击。去年11月,他收到一个包裹,里面装有一把带有HIV的剃须刀——还有一封恐吓信,威胁说要割断他的喉咙。戴维说,无论在心理还是生理上,暴力都令人恐惧,“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能感觉到的恐惧”。哈里斯认为,延奇受到的威胁确实可怕,但很公平。他说:“长尾黑颚猴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和人类一样能感觉到心理上的恐惧,所以每当戴维走进实验室,它们可能也很害怕。”

在厄普顿看来,哈里斯在动物权利激进主义者中是独一无二的特例,“他积极从事的工作,正是他要努力破坏或消除的目标,这是动物权利激进主义者中唯一记录在案的例子”。哈里斯还是单独行动,拥有一份固定工作。自2005年以来,大多数违反《严重有组织犯罪及治安法案》的动物权力激进主义者,都是以全职抗议者的身份参加各种行动。厄普顿说,“他们是‘职业’的激进主义分子,对这些人而言,坐牢就是一种职业风险”。哈里斯的兄弟托马斯(Thomas)的就是一个典型的“职业”激进主义者。托马斯上了一年大学后就退学了。2007年,SHAC的几位领导者入狱后,他便接管了这个组织。目前,他身处监狱,因为威胁与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有业务来往的公司而被判了5年有期徒刑。哈里斯说,他从来没有和托马斯讲过自己的越轨行为,他的行动和SHAC没有任何关系。他说,他发现SHAC的成员很“排外”。

但在某些方面,哈里斯确实具有激进主义者的特征:白人,来自中产阶级,受过良好教育。美国纽约城市大学研究动物权利抗议者的社会学家詹姆斯·贾斯珀(James Jasper)说,这类人群更有可能成为动物权利激进主义者,因为他们不需要为自己的基本权利而奋斗,所以可以毫无顾虑地去为弱势群体争取权利。

 “我真不认为我是一个动物权利激进主义者,”哈里斯说,“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情”。获得假释后,哈里斯一直试图恢复正常生活。起初,他只在英国纽伯里找到了一份驾驶铲车的工作。18个月后,他说服了一个著名的动物保护组织,让他当一名没有薪酬的实习生。接受采访时,他要求记者不要透露他所在单位的信息,因为他担心被开除。

现在,哈里斯讲述过去的双重生活时,仿佛那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从事生物医学研究,而且可能也无法攻读环保专业的博士学位,他为此感到非常遗憾,“很难想象,还会有任何教授愿意接受像我这样的学生”。然而,哈里斯并不后悔,尽管被捕,但他认为自己的罪行是一种成功。遭到哈里斯破坏的三家公司为了避免更多的攻击,都终止了与亨廷顿生命科学公司的合同。“你找不到比这更有效的办法了,”哈里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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