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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聪明鼠”到“聪明人”

admin  发表于 2017年12月03日

从“聪明鼠”到“聪明人”

“一般说来,科学研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好像种一棵果树,需要多年的耕耘,才可能有收获。但也存在诸多风险,你很可能会颗粒无收。”

在本期《环球科学》的封面故事中,钱卓和同事们一道,经过长达8年的实验,终于能够准确地读懂小鼠的“心思”。破译了大脑的记忆密码,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通过仪器来监测他人的记忆和意识,具有人类思维方式的机器人也不再是梦想——这一切,不但奠定了钱卓在全球神经科学领域的领军地位,也拉开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智能时代的序幕。

2007年7月,钱卓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现出来的,是投身科学之初的那种执著,和面对名利时不同寻常的谦逊和风轻云淡——尽管在这时,他在生物学领域的成就早已征服了世界。

 

聪明鼠之父

1999年,一只名叫“杜奇”的小鼠成为科技界的明星。

杜奇生活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分子生物学实验室中。让它超越自己的同胞、闻名世界的,是它拥有同类小鼠无法比拟的智力:学东西学得更快,记忆维持得更长,对于新环境的适应能力更强。这就是让整个世界为之疯狂的“聪明鼠”。

制造这只聪明鼠的,就是当时在普林斯顿大学任教的钱卓。

据钱卓回忆,当时,他已经知道NMDA受体是重要的记忆分子开关,但它由几个亚单位组成,研究了这些亚单位的生理特征后,他认为NR2B可能是调节NMDA受体功能的关键分子。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钱卓和同事决定以老鼠为试验对象。

一般说来,研究大脑中某个基因的功能时,科学家往往会敲除这个基因,看大脑的哪些功能因此出现缺陷,这样就可以确定这个基因的作用了。钱卓对此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就像你通过拆除汽车的轮子,拔掉点火器,或往发动机里灌水等,来判断汽车是如何工作的。” 但这种敲除基因的方法,存在一个缺陷:很多基因被敲除后,大脑功能几乎陷于瘫痪。研究人员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来确定哪些基因是最关键的。

正是看到了这个缺陷,钱卓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不是敲除基因,而是增强大脑中某个基因的功能,观察它对小鼠记忆力的影响。

将NR2B基因转入“杜奇”的大脑中,奇迹开始出现了:杜奇的记忆比以前活跃得多,也显得比自己的同类聪明得多。其中有一个实验是这样的:给“杜奇”一个塑料盒子,第二天又给它另外一个塑料盒子,它知道这个盒子与脑子里记住的前一天的盒子不同,在盒子上嗅来嗅去。而一般的老鼠的反应很平淡,都以为就是前一天的那一个。

1999年9月2日,当钱卓在《自然》上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时,整个科学界都沸腾了。因为它暗示了这样一个美妙的前景:“实验结果表明,利用基因改造这一生化手段增强哺乳动物的智力是可行的。”也就是说,人类可以通过改造基因变得更聪明!

“聪明鼠”成为1999年世界十大科技成就之一,精明的普林斯顿大学立即为“聪明鼠”申请了专利,并开始着手商业开发。

也正是从那一年开始,“聪明鼠之父”钱卓成为生物科学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与大脑“结缘”

在生物学领域取得如此骄人成就的钱卓,最初进入这个领域,却是因为“无知和误会”。

钱卓坦率地告诉记者,高中时的他,最喜欢的科目是数学,报考生物专业,完全是“无心插柳”:“高三时,我偶然看到一篇报道‘仿生学’的文章,顿时就对它产生了兴趣,由于当时无人指点,就在高考时选择了与之‘相近’的生物学专业。直到大一学习植物分类学时,我才恍然意识到,所选的专业与我想象中的‘仿生学’有很大差别,当时很有些失落。”

好在,这种失落并没有持续太久。钱卓很快便振作起来,开始有意识拓宽自己的兴趣。当时,他旁听了电子学和英语快班的课程。在同学眼中,这是“不务正业”的表现。但钱卓有自己的想法:“上这些旁听课没有任何压力,不用参加考试,学到的东西却不少。”而他对自己这段求学生涯的总结也很有意思:“虽然总体成绩算不上出类拔萃,但感兴趣的几门课却学得很不错。”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凭兴趣学到的知识,对钱卓的研究很有帮助。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钱卓开始对脑科学产生兴趣。“大二时,班上组织同学参观著周绍慈教授和翁恩琪教授的实验室,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听到脑细胞放电时产生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使我一下子对探索大脑的奥秘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此时,周、翁两位教授正在组织电生理兴趣小组,钱卓得知后,立即加入。两位老教授学识渊博,是我国著名的神经学家,在他们的言传身教下,钱卓进步明显,对大脑的兴趣也日益高涨。

1984年,钱卓从华东师范大学毕业,到华东理工大学任教。但他对脑科学的兴趣,并未因为工作繁忙而有任何衰减。反而,他以一种旁观者的眼光,来审视整个中国的脑科学研究。当时,中国的生物技术还未起步,不管是实验条件,还是科研思路,与欧美发达国家相比,都有很大的差距。

上个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后第一次出国潮在知识分子中兴起,一大批有志青年纷纷走出国门,去发达国家接受先进科学理念的洗礼。钱卓也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赴美留学,学业有成后,回国为国家培养更多、更优秀的科研人才。

这个决定,成为了他学术人生的转折点。

 

求学美国

1986年,钱卓告别亲友,只身赴美,去实现自己的“脑科学之梦”。

刚踏上美国的土地,钱卓就面临一个两难抉择。那时,生物化学是热门学科,也是基础学科,很多研究都要用到生物化学知识。钱卓既想学生化,又舍不得放弃脑科学,“鱼和熊掌”怎样才能兼得?一个人的出现帮他解决了这道难题。莱斯特·德鲁斯(Lester Drewes)教授时任明尼苏达大学生物化学系的系主任,同时又是有名的神经学家。于是,钱卓奔赴明尼苏达大学,师从德鲁斯。

虽然有名师指点,钱卓在美国的第一步还是走得极其艰难。

口语能力差是中国留学生的通病。钱卓也不例外。直到今天,回忆起那段日子,他还不胜感慨:“初到美国的3个月,每天上课都像在听天书。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上生化课,老师在开讲时提到一个单词hemoglobin(血红蛋白),听起来非常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什么意思,等我终于想到的时候,课也结束了。”当时,很多留学生因为无法解决语言难题,不得不放弃学业。但钱卓性格坚毅,对于自己想做的,从不轻易放弃。经过努力,他终于突破了语言关。

经过5年奋斗,1990年,钱卓终于顺利拿到博士学位,父母亲朋都很为他高兴。但这时的钱卓,注意力完全被一个问题所吸引:学习与记忆过程是如何形成的?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是脑科学界最大的谜团之一,无数科学家皓首穷经,也未能取得突破。单凭钱卓自身的力量,自然很难找到问题的答案。于是,他把目光转向哥伦比亚大学,毅然投奔到坎德尔教授门下做博士后研究。坎德尔教授是20世纪最出色的神经生物学家之一,在记忆研究领域有过突出贡献(他在2000年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能与这样的大师级科学家合作研究,非常有利于拓展自己的视野和提升科研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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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钱卓开始在学术界崭露头角。在哥伦比亚大学的3年半里,他在小鼠身上发现了不少受到大脑活动调控的基因。对于钱卓的发现,坎德尔不吝赞美之词,称为“very beautiful science”。此外,他还首次应用差异筛选技术(differential screening technique),克隆了一系列依赖于大脑活性的即早基因(brain activity-dependent immediate early genes),如Arc基因和tPA基因等。

头顶明尼苏达大学博士和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后的光环,钱卓要找一份赚钱多的工作,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钱卓再一次作出让人们大跌眼镜的选择。

这时的钱卓依然醉心于学术,困扰他的问题变成:“那些基因的表达为什么会受到外界刺激的影响?这些基因对大脑活动和动物行为又有什么影响?”

要回答这两个问题,就需要深层次的分子生物学知识。而此时的钱卓,尽管在神经科学领域取得了一定成就,但对分子生物技术领域的造诣却不足。意识到这一缺陷将是科研道路上的拦路虎,钱卓立即就作出了再做一次博士后研究的决定。

这一次,钱卓的目的地是麻省理工学院,著名生物学家利川根进成为他学术生涯中的第3位导师。利川根进是分子生物学领域的泰斗,曾在1987年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在求学生涯中,能连续接受两位获得诺贝尔奖的大师的教诲,是非常罕见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体现了生物学界对钱卓的肯定。至今,钱卓仍然感谢这两位导师对他的帮助:“在两位诺贝尔奖得主的实验室学习,不仅在科研上让我受益匪浅,同时使我对美国大型实验室的运作有了很多直观的了解。”

如果说,此前的十几年是在积蓄能量,那么在麻省理工学院的3年半,钱卓对记忆的研究逐渐步入正轨。

Cre/loxP系统是一种对转入基因进行组织特异性、定点操作的基因重组系统,一般用于对细菌等微生物的研究。钱卓却将这个系统用在小鼠身上,成功抑制了NMDA受体的活性(这个受体位于小鼠大脑海马区的CA1 区域,参见封面故事)。由此产生的小鼠表现出明显的记忆缺损,证明了NMDA受体在记忆形成过程中的关键作用,也为后来的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不久,这一重大发现便发表在著名的学术杂志《细胞》上。看到论文后,坎德尔教授立即给予高度评价:“这真是一流的研究工作。”钱卓不拘泥于传统的创新精神在这次研究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一位同事这样说道:“在生物学的其他研究领域,使用Cre/loxP系统的人不在少数,但钱卓却是第一个将这一系统用于神经生物学的科学家。”而由他开创的Cre/loxP介导的条件性基因敲除技术,更是被世界上的许多实验室所采用。对于一个生物学家来说,自己发明的方法能得到同行的广泛认可,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荣誉。

1997年,著名的普林斯顿大学为了加强科研力量,向年轻有为的钱卓伸出橄榄枝,请他加盟该校分子生物学系,并为他组建单独的实验室。在那里,钱卓用了不到3年的时间,就研制出“聪明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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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起点

2001年,钱卓接受华东师范大学的邀请,回到阔别16年的母校。当年10月,在相关单位的帮助下,钱卓为母校组建了脑功能基因组学研究所,并承担了多个研究项目。

 十几年来,钱卓始终处于科学的最前沿,在辉煌成就的背后,少不了艰辛与挫折,但他总是坦然面对:“一般来说,科学研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好像种一颗果树,需要多年的耕耘,才可能有所收获,但也存在各种风险,可能会颗粒无收。当然,当你自己最欣赏的论文被好杂志拒绝接收的时候,可以说是最痛苦的。不过十几年来,我已经习惯了。”

“聪明鼠”、“记忆密码”足以使钱卓载入科学的史册,但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开端,因为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更加宏伟的研究计划:类似“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国际“大脑破译计划”。

最后,当记者请他对国内的科学研究提点建议时,他满怀感触地说:“美国的科研体制能宽容探索中的失败,我也希望我们国家在大力提倡科研创新的时候,尽量避免急功近利的评判标准,以及片面地追求《自然》、《科学》、SCI论文等表象指标,这样可能有悖与真正的科学精神,甚至会导致一些学术上的不端行为,从而影响国家和学校的整体声誉。因此,我们国家应该尽快地建立一种稳定有效的、真正能鼓励创新的科研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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