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科普

过去几年里，我在中国科学院遗传和发育生物学研究所的研究组开展了一项国际合作，与来自10个国家的研究伙伴一起研究使女性最有吸引力的最佳肥胖程度是什么，以及这个最佳肥胖程度在不同国家不同文化里是否存在差异。特别是，我们对这个最佳肥胖程度是否与最大的进化适合度一致很感兴趣。进化中所讲的适合度包含两个方面：生存和繁殖。我们的兴趣点在于，当看到某个人并认为她的身体非常具有吸引力时，我们是不是在基于进化上的考虑对其将来的生存和繁殖能力进行评估？这项工作2015年8月发表在学术期刊Peer J上。

为了验证最佳肥胖程度是否存在，鉴于其能体现进化适合度，我们建立了一个数学预测模型，这个模型整合了肥胖程度与未来全因死亡风险之间的关系以及肥胖程度和未来生育的可能性之间的关系。根据这一适合度模型的预测，身体最具吸引力的女性的体重指数应该在22.5～23.2，并且这一最佳值几乎不受种族背景的影响。我们分别为高加索人、亚洲人和非洲人建立了3个模型，涵盖了目前地球上居住人口的91%，分析得到的结果都类似。

然而，还有一个可能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人们进化的历史。有观点认为，人们会经历阶段性的饥荒。有能力储存较多脂肪的人能在饥荒中生存更长的时间。因此，比仅仅基于目前的生存率和繁殖率得到的数值再稍微胖一点，可能更有吸引力。将这一因素纳入到数学模型中，得出的结果显示，最有吸引力的体型所对应的最佳肥胖程度是体重指数在24～24.8。我们可以预期，最近才经历过饥荒的群体可能比几百年未曾经历饥荒的人群对这个因素更敏感。因此，对于近年来经历过饥荒的群体来说，最佳体重指数平均值可能在24.5左右，而那些最近未曾经历饥荒的人群，最佳体重指数平均值可能在23左右。

为了进一步验证该假设，我们用21幅代表女性不同肥胖程度（对腰臀比进行了控制）的图片对超过1300人进行了调查。上文提到的两幅图就在其中。这些图片来自美国得克萨斯州斯蒂芬奥斯汀州立大学的马克·法里斯（Mark Faries）的研究。被调查者中男性女性都有，来自3个亚洲人群（中国、伊朗和毛里求斯)、3个高加索人群（英国、奥地利和立陶宛）和4个非洲人群（肯尼亚、尼日利亚、摩洛哥和塞内加尔）。也许并不出乎意料，在以上提到的所有人群中，男性和女性对女性身体图片吸引力的评估都非常相似。换句话说，在某一人群中，男性所认为的漂亮或具有吸引力的体型几乎可以完美地反映同一人群中的女性对体型的审美。

但是，最有吸引力的肥胖程度与我们通过进化模型预测的结果并不一致。实际上，在我们所使用的图片（体重指数为19～34）中，吸引力和肥胖程度存在线性负相关。图片上的体型越瘦，被调查对象认为其越有魅力，这在我们研究的所有人群中都得到了验证。被认为最有吸引力的图片，体重指数只有19（即上文中的右图）。令人惊讶的是，尽管之前的研究显示腰臀比并不重要，我们却发现在不同文化中腰臀比的影响存在显著差异。在亚洲和高加索人群中，腰臀比并不重要，对吸引力的评分几乎完全基于身体肥胖程度（或体重指数）。然而，在非洲人群中，腰臀比对身体吸引力的评分却有显著得多的影响。我们研究的所有人群都青睐更瘦的体型（体重指数低至19），但在非洲人群中，不论在哪个肥胖等级上，更富有曲线的体型也被认为更有吸引力。

我们的进化数学模型对最具吸引力体型的预测结果（体重指数为22.3～24.8，随着人群和假设而有所不同）和实际上的最具吸引力体型对应的体重指数（19）之间差别巨大。以一位具有一般身高（155厘米）的女性为例，这两个结果所对应的体重相差了约有10千克。为什么数学模型得到的结果这么差？一个可能的解释是，当下所有的社会都深受强调苗条的“好莱坞式”审美的影响，因此人们也根据这样的审美标准对图像进行评价。然而这里有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人们可以理直气壮地问：为什么好莱坞偶像都那么瘦？是偶像迎合了人们觉得苗条更有吸引力这个现实，还是人们对吸引力的评判标准是来自于偶像的体型？这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只不过是把问题变成了：为什么好莱坞偶像没有遵循我们所建立的进化模型？另外，我们的确发现腰臀比的作用在不同人群中有所不同，说明这些人群还没有被“好莱坞标准”完全同化。

对于上述的不一致问题其实还有一个更为合理的解释。我们没有告知研究对象图片中人物的年龄，而是假设她们的年龄都一样，而且认为被调查者也会这么想。然而，当我们询问被调查者图像中的人是多少岁时，发现他们对图像中人物年龄的估测与体重指数的相关性非常强（但是估测的年龄和实际年龄无关）。请你再看一遍前面的两幅图像，你认为她们有多少岁？在我们的样本中，左边的图像被认为是45岁，而右边的被认为是20岁。实际上，她们的真实年龄分别是28岁和22岁。这一体重指数和估测年龄之间的联系非常重要，因为年龄是一个很强的繁殖和生存能力预测因子。年龄和繁殖能力相关性的峰值是在18～22岁，部分因为女性随着年龄增长卵巢功能会下降。然而，之所以出现这样一个峰值，是因为女性在十三四岁时还不是每一个周期都排卵。当我们把年龄和繁殖能力之间的关系以及体重指数和估测的年龄之间的关系也纳入到数学模型中，最佳肥胖程度下降到体重指数为17～20，与我们调查得到的经验观察值完全吻合。一系列利用其他图像和方法进行的研究也得到相似的结果，即最有吸引力的体重指数是在17～20。另外，成人杂志上那些腰臀比都在0.65～0.7这个范围内的模特，她们的体重指数也都在17～21这个区间。

关键是我们现在知道为什么了。总体来说，人们认为最有吸引力的女性肥胖程度，对应着具有最强繁殖能力和生存能力的年轻女性（年龄18～22岁）。这一标准是跨种族的。美存在于观看者的眼中，而观看者的眼睛是进化的产物，它们看见的其实是繁殖和生存能力的信号，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女性最有吸引力的体重指数是17～20。   

翻译/张丽娜

（本文发表于《科学世界》201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