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年前,也是在这个炎热的8月,顶级医学杂志《柳叶刀》(The Lancet)发表了一篇论文The Bacillus of Bubonic Plague,直译就是《鼠疫杆菌》,多一个字都没有。一望可知,这和时下论文标题的路数完全不同,淳朴得简直有点过分。
可就是这个干巴巴的题目,揭开了一个曾经困扰人类上千年的谜题:不是空气不干净,不是外地人可疑,更不是犹太人作孽,鼠疫杆菌才是鼠疫真正的源头!
死神之舞
公元542年。公元1346年。公元1855年。
这三个看似无关的年头,却都被同一根历史的暗线串了起来:鼠疫大流行。
第一次大流行的起点,对应着中国的南北朝时代。拜占庭帝国(即东罗马帝国)的皇帝查士丁尼一世(Justinian I),梦想着恢复对西罗马故土的统治,重现罗马帝国的荣光,但居然被这次疫情断送了。有未经证实的记录说,埃及粮船带着瘟疫而来,最恐怖的时候,首都君士坦丁堡每天都会死1万人以上,因为没有足够的地方埋葬,尸体被随处乱扔。皇帝本人也被传染,但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不过,他和他那支好不容易撑过了疫情的军队,可是再也没有力气挥师挺进了。鼠疫逐渐消退,但拜占庭帝国东征西讨、如日中天的辉煌时代也就此终结,从此国势渐衰,直至几百年后帝国覆灭也没有再逆转过来。而这次大流行也被冠以“查士丁尼瘟疫”的名义,永远记入了史册。有人认为,这次大流行害死了2500万人,也有人认为这个数字偏高了。
第二次大流行的起点,对应着中国的元朝时代。这次更是来势汹汹,1346年年底,欧洲各港已经得到消息:“印度已是无人区,鞑靼、美索不达米亚、叙利亚、亚美尼亚都已被尸体所覆盖”。更糟糕的是,有记载说蒙古军队当时正在围攻克里米亚的卡法(今属乌克兰),久攻不下之后,就把军中鼠疫死者的尸体抛投进对方的城池。由此,卡法成为此次大流行中,欧洲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之后,疫情在欧洲迅速蔓延,并且席卷了整个中东。患者症状千差万别,但不少人的腹股沟淋巴结都肿得像个鸡蛋或者苹果;因为皮下出血,患者的肢端(如手指)皮肤会变黑,最后形成坏疽,很快不治身亡。也许是因为这个,也许是因为感染后就绝无生理,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这种瘟疫被绝望地称为“黑死病”(Black Death),再次名列史册(也有说法是源自误译)。如果说查士丁尼瘟疫是死神挥动了镰刀的话,那么黑死病完全就是死神的狂舞。现在认为,它在全球可能害死了7500万~2亿人,欧洲人口更是因而锐减30%~60%,整整150年后才恢复过来!
第三次大流行的起点,对应中国的清朝时代。云南省初现疫情后,当地躲避战乱的难民将疫情一路扩散到了广东。到1894年3月,在几个星期内,广州已死亡了6万人,之后两个月内,毗邻的香港更有10万人死亡。它最终蔓延到除南极洲外的所有大陆,前后历时数十年。据估计,仅是中国和印度,就有1200万人因此丧生。1945年在秘鲁和阿根廷的爆发,是本次大流行的尾声,但直到1959年以前,每年仍有超过200人受害。
这三次大流行,改变了王朝的版图,重置了国家的未来,以至于数以万、亿计算的人们的性命,更是如草芥般被抛来扔去。人们在恐慌和愤怒之余,也拼命想要知道:这种被诅咒的恶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多人相信,瘟疫之所以能传播,是人们所呼吸的空气里有某种“不干净的”东西。黑死病爆发后,《十日谈》的作者薄伽丘写道,“几乎所有出现症状的人三日内必死,侥幸活着的人聚集到安全的房子里,把自己关起来,小心翼翼地苟活”。这种原始的隔离措施并没有阻止鼠疫在一个又一个欧洲城市里蔓延。看起来,瘟疫总是从外部传入,于是威尼斯下令,所有进港船只都必须在岸边拴上40天,期满无异常后,船员和货物才能上岸。在意大利语中,40天的“40”就是“quaranta”,这个词由此名传四方,现在英语中,它赫然就是“隔离”的意思。
但是,这种程度的“隔离”,显然无法阻止鼠疫的蔓延。于是,人们又盯上了外地人,认为都是他们把疾病带来了本地,而在种种偏见积累下,犹太人成了替罪羔羊,他们被烧、被杀,并成为后来欧洲大陆排犹主义的主要因素之一。
即便如此,病因依然不明。
描述黑死病惨状的油画《死亡的胜利》
(本文发表于《科学世界》2013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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