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争辉
在宗教、行政、巫医、暴力、自我惩罚等等招数都无法明确真凶后,科学终于出手了。
有资格被称为“微生物学之父”的,至少有两个人,就是法国的路易·巴斯德和德国的罗伯特·科赫。我们知道,巴斯德发明了接种疫苗、微生物发酵和巴氏杀菌法,科赫则发现了结核、霍乱、炭疽的病原体,用来确定致病微生物的“科赫法则”更是沿用至今。
简而言之,巴斯德与小自己22岁的科赫,绝对是微生物界风头最劲的一时瑜亮,在学术上各成一派。前文提到,鼠疫的第三次大流行1894年已经波及香港,于是,两个学派的得力干将先后直扑香港,试图寻找答案。
巴斯德派出的是自己的助手,法国医生亚历山大·耶尔辛(Alexandre Yersin)。耶尔辛到香港后,一开始根本无从下手,直到上下打点后,才有机会进入停尸间,并从鼠疫死者肿大的腹股沟淋巴结里抽取了一些液体。他将这些液体分作两份,一份接种在豚鼠身上,一份寄回给巴斯德。之所以要接种豚鼠,就是为了看它是否符合科赫法则的第三条“用它接种健康的寄主,同样的疾病会重复发生”。显然,耶尔辛思维清晰,行动老练。6月24日,他致信巴斯德,确定液体中有某种杆菌,革兰氏染色为阴性(即红色),“毫无疑问,这就是导致瘟疫的微生物!”
代表科赫这边出手的,则是曾经的弟子、已经学成归国的北里柴三郎。这位柴三郎在日本非常有名,这里多说几句。在被派到科赫实验室之前,柴三郎独立发现了霍乱弧菌,可是比科赫晚了一年;归国后开设了私立传染病研究所,声誉极高时却被政府划给了东京帝国大学,就是今天著名的东京大学医科学研究所;3年后,愤怒的他在庆应义塾又开设了医学部,就是今天著名的庆应义塾大学医学院;就差一点点,他就拿到了首届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后来,他还担任了日本医师协会的创始人和首任会长。显然,他这辈子除了非常牛以外,也有点儿背。
这一年5月,日本政府派他去香港调查疫情。6月,柴三郎的初步结果也出来了。他从患者的手指上提取了细菌样本,革兰氏染色结果呈阳性(紫色)。但现在我们知道,鼠疫杆菌是板上钉钉的革兰氏阴性菌,所以,镜下给染成紫色的玩意儿肯定不是鼠疫杆菌。此外我们也记得,耶尔辛在检查时,还没忘了同时把样本接种在豚鼠上;而柴三郎就没法证明,他提取的这个革兰氏阳性的病菌,也能够引发同样的疾病。两厢对照之下,科学界会更认同谁的发现,也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也有人说,柴三郎其实成功了,不过阴差阳错,把描述搞错了。无论如何,柴三郎这辈子确实经常运气不佳,如前所述,这既不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这样一来,耶尔辛当然更有资格成为鼠疫杆菌的发现者。于是,鼠疫杆菌的学名,就被定为了Yersinia pestis(耶尔辛鼠疫,pestis是鼠疫一词“plague”的拉丁词形式),简写为Y.ptstis。扯远了说一句,微生物学哪都好,就这点儿不近人情:千辛万苦抓到了某种臭名昭著的病原体,然后自己的大名就被嵌进去,永远也抠不下来了……
尾 声
如开头所述,北里柴三郎虽然棋输一着,但毕竟发表了惊世论文The Bacillus of Bubonic Plague,以无法再简练的方式,宣告了困扰人类千年的鼠疫病原体之谜的终结。这个题目的确干巴巴的,百分之百没有文采可言。但从某种角度说,这5个单词的26个字母,每一个字母都对应着、回答着上千万个不明不白逝去的人。它的分量,也许远远超过了一篇论文。
(本文发表于《科学世界》2013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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