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科普

人们之所以会关注偏见，大概是因为偏见确实会左右每个人的现实生活，结果偏见变“正见”。虽然你可以潇洒地说一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但结果往往是，别人说的话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左右了你的路。下面我们就以性别偏见为例，谈谈“偏见”改变现实的巨大威力。

顽固的刻板印象

首先，先来看看下面这些话你是否赞成？1、男性比女性更有领导才能；2、男性比女性更擅长学习理科科目，如数学、物理；3、男性更为独立、果断、有支配性，而女性更有亲和力、更善解人意、更注重和别人建立关系。

怎么样，你赞同这些看法吗？你可以拿这些问题在周围人中间做个调查，看看大家普遍是什么样的看法。不过几乎可以预见到的是，大部分人都赞同上面3种看法，这也是几十年以来各国心理学研究的普遍规律性结果。

然而，接下来问题就来了，大多数人赞同的看法是否就是事实呢？不一定。这里呈现的结果是人们的一种态度，或者信念，也就是人们认为在社会上男性和女性“应该”扮演何种角色。心理学家们把这种信念称作“性别刻板印象”，它可能符合事实，也可能不符合事实。1983年，心理学家Porter等人进行了一项有趣的研究，他们给被试呈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5个研究生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其中包括3名女生、2名男生，他们作为一个研究项目团队在一起工作。然后研究者们让被试凭第一印象猜测，哪位成员是项目的领导，对研究项目的贡献最大。结果发现，照片中每一位男性被选为领导者的次数，比3位女性的总和还要多。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仅凭第一印象，人们就会主观认为男性在工作方面的贡献大，承担领导工作，可见这种刻板印象根深蒂固。现实情况同样支持我们的刻板印象，比如我们可以去做一些调查，然后就会发现，各行各业中身居高位的领导们大部分是男性，而高校理科院系中大多数学生是男性，在理科学术领域中取得最高成就的人当中大多数是男性。然而，这种数量上的差异，能否说明男性更有领导才能及理科天分？还是存在一些其他因素，影响和左右了事实的结果？                                          

信念能影响现实吗？

1999年，Spencer等人进行了一项有趣的实验。他们给男女大学生们一个难度非常高的数学测验，这些大学生具有相同的数学背景。当告诉学生这个测验成绩没有性别差异时，女生的成绩始终与男生相同。一旦告诉学生存在性别差异，女生就会戏剧性地证实这种刻板印象的指导语，即女生测验成绩真的出现了低于男生的现象。

听起来好像实验者向被试念了一句神奇的“咒语”，于是便得到了诅咒的结果。实际上，这种心理现象非常普遍，即人们对事情有一种预先存在的看法或态度，持有这种看法或态度，最终的结果就是“心想事成”，果真获得了预期的结果。心理学家们将这种现象称作“自我实现的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自我实现的预言反映出信念影响现实的力量，具有一定的暗示作用，在许多心理现象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例如，在药物实验中通常会设置“安慰剂”组，告诉被试某种药物很有效，让被试相信，但实际上给被试吃的药是没有疗效的淀粉片，结果却发现，安慰剂组的被试同样出现了症状改善的情况。再比如，曾有心理学家做过这样的长期追踪研究，他们在一所中学随机把学生分为两组，然后把学生名单交给老师，告诉他们其中一组学生经各种智力、能力测验显示，将来会取得很大成就，而另一组学生测验显示，他们将来发展得不好，庸庸碌碌、一事无成。若干年后的追踪调查发现，果然两组人在成就方面出现显著差异。但请注意，最初这两组学生可是随机分配的！研究者们推测，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差异，在于老师们看到测验结果后对学生开始“区别对待”，可能对第一组学生青睐有加，对第二组学生听之任之，学生们内化了这种看法，最终导致了结果上的差异。

不过很显然，拿被试的一生发展作为研究代价，这样的研究违反学术伦理，现在早已不提倡了。但想想看，你从小到大在课堂上，有多少个老师曾经说过女生数学不好，女生不爱学数学，女生在学业上后劲不如男生等等？这些会不会影响女生对学习的兴趣和动机，进而影响现实结果呢？美国曾经一度出售一种芭比娃娃，这个娃娃会发声说：“数学课真难！”后来这种娃娃被禁止销售了，考虑到自我实现预言的作用，这种玩具很容易诱发性别偏见，确实应该禁止。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不鼓励家长们带孩子去做智力测验，除非他们对自己的孩子具有像《阿甘正传》里，阿甘母亲那样的信念。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职业领域。比如，男性领导比女性领导多，可能是由于人们具有“男性普遍更有领导才能”这样一种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因此人们会将更多晋升的机会和领导岗位给予男性，男性也会因此比女性更有信心、有动力去竞争领导岗位，机会和动力都更为充分，自然会出现现在的结果。更何况，打破这种刻板印象本身，可能会使女性承受更多的压力、付出更多的代价。

刻板印象的威胁

前面我们已经提到，人们会对“男性应该是什么样子，女性应该是什么样子”存在一套刻板印象，比如男性应该更为独立、果断、有支配性，追求事业成就；而女性应该更善解人意、情感丰富、更注重和别人建立关系。而违反刻板印象的情况，往往会招致别人负面的评价，甚至是敌意态度，即使别人没有真的做出明确的负面评价，自己也会很担心，这些都会对现实情况造成影响。这种现象被称作“刻板印象威胁”。

刻板印象威胁会因为周围人的态度或环境而激活。例如2009年加拿大滑铁卢大学的Logel等人发现，当女性工程专业学生和具有性别歧视态度的男性工程专业学生互动时，她们在工程测验上的成绩出现了下降，而与没有性别歧视态度的男性互动时，成绩维持不变。研究者推测，这些具有性别歧视态度的男性会以微妙的互动方式，激活女性内心中潜在的性别刻板印象，她们需要花费更多认知资源压制刻板印象激活带来的内心威胁感，这反过来影响了她们的测验成绩。而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Mendoza-Denton等人还发现，如果一个女性本身就容易出现对性别偏见和性别歧视担忧的话，那她在应聘情境下面对一个男性招聘者，同时不清楚这个男性招聘者是否有性别偏见时，最容易发挥失常。

并且有时，人们确实对违反刻板印象的行为持有偏见。2007年，纽约大学的Heilman等人在《应用心理学杂志》上发表研究，显示人们倾向于惩罚在男性领导岗位（大部分领导为男性）上取得相同业绩的女性。他们给被试呈现了两份详细的银行经理介绍，其中一人为男性，一人为女性，两人在教育背景、职场经历及业绩方面旗鼓相当。然后让被试评价自己对这两个人的喜爱程度、敌意水平，以及会在多大程度上支持这个人的晋升。结果发现，不论是男性被试还是女性被试，都更不喜欢女性经理，对她怀有更多的敌意，并且不怎么支持她的晋升。以往研究也发现，人们会认为身居高位的女性自私、虚伪、冷酷、喜欢耍手腕。

但有趣的一点是，在实验中当经理介绍加入符合女性刻板印象的成分，如描述这位经理虽然对人要求严格，却能关心他人、鼓励相互合作及互帮互助的行为，或者透露经理已经有了一双儿女时，女经理的人气值立即飙升，而与男经理持平。我想，这一研究结果对职场女性们会有一定的启示作用，适当表现符合女性刻板印象的行为，可能会减少人们的敌意，为自己的职场竞争加分。

不过话说回来，关于是否因为性别偏见，而影响了女性的职业和学术发展，学术圈里的人们仍旧争论不休，有人认为是先天能力差异，有人认为受偏见影响，有人觉得偏见有影响，但不足以解释一切差异。本文的目的只是想向大家呈现，偏差的态度可能会影响现实的结果，但到底这种影响力有多大，大概还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难以一概而论。

其实，即便是科学研究，也会有偏见的影子，尤其是和人打交道的学科。我作为一名女性，周围成功的女性权威榜样又很多，自然会更倾向于关注相应的科研证据，从女性具有发展潜力的角度论述问题。而如果换做一名对男女两性刻板印象认同度很高的人，也许又是另一番论述方式了。有关偏见的心理学研究发现，人们倾向于对外群体持有偏见，而对自己认同的本群体做出自利性解释，这就解释了偏见产生的原因。下期我们将重点谈谈这些原因。

（本文发表于《科学世界》2011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