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前,生活在乌克兰大草原的游牧民族开始涌向欧洲及亚洲部分地区。伴随他们前往的,还有他们的母语——原始印欧语,这种古老的语言是当下多种语言(包括英语、西班牙语、北印度语、俄语、波斯语)共同的祖先。这是目前有关起源的最广为接受的解释。近期的基因调查结果证实了这一假设,但也提出了疑问:这门史前语言是如何演化并传播的?
史上并无关于原始印欧语的书面记载,但语言学家认为,他们已在很大程度上重现了这门语言。某些单词,如“water”(wódr)、“father”(pH2-ter)和“mother”(meH2-ter)至今仍在使用。20世纪50年代,考古学家玛丽亚·金布塔斯(Marija Gimbutas)最早提出了原始印欧语起源于乌克兰的“库尔干假说”(kurgan hypothesis)。金布塔斯认为,这门语言可以追溯至颜那亚人(Yamnaya),也就是起源于现今乌克兰南部草原地区以牧马为生的游牧民族。
2015年,研究人员测定了欧洲和亚洲诸多地区古人类遗骨和其他遗骸中的DNA序列。这些研究得到的数据显示,公元前3500年左右,颜那亚人的基因替换了现代欧洲人类基因库内75%的基因,而这个时间,也和许多语言学家和考古学家的判断相吻合——语言学家视该时期为原始印欧语的起源,考古学家也视其为马匹驯养的开端。基因学上的数据和考古学、语言学上的证据,为库尔干假说增添了更多筹码。
不过,最新发现显示,事情并没那么简单。在2017年6月发表于《人类遗传学杂志》(Journal of Human Genetics)的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为12位颜那亚人及其直系祖先和直系后代的线粒体DNA进行了测序。他们的遗体均发现于现今乌克兰地区的坟冢或坟墩(kurgan,译为库尔干,该假说名称正是由此而来)中。在坟冢中,遗体由下至上地逐层埋葬着,埋葬时间为石器时代末至铜器时代初,即公元前4500年至公元前1500年之间,正是欧洲发生基因替换的时期。早期和中期遗体样本的线粒体DNA(遗传自母亲)几乎全为当地DNA。但更接近现代的后期遗体样本的线粒体DNA中,则包含来自中欧地区(包括现今的波兰、德国等)的DNA。这一发现表明,“当时存在着双向的人类迁移,” 论文的第一作者、美国大峡谷州立大学(Grand Valley State University)考古学和遗传学教授的阿列克谢·尼基京(Alexey Nikitin)说,“换句话说,那并非单向迁移。”
这些发现让库尔干假说有了“更高的可信度”,尼基京说。但他指出,新发现也表明,当时的人类迁移规模要小于此前的推测。虽然该种语言最终甚至传播至了不列颠群岛,但显然,后期遗传样本前往的最远地点也不过是中欧。尼基京还认为,传播的过程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么“暴力”。“基因替换通常是由战争导致,但这次语言传播不大可能是战争的结果,”他表示。
戴维·安东尼(David Anthony,未参与上述最新研究)是美国哈特威克学院(Hartwick College)的人类学家,曾参与过之前的多项基因研究,他认为这一新发现极具说服力。“马匹的驯养建立了一条向东通往印度和伊朗,以及向西通往欧洲的草原之桥,” 安东尼说。“在颜那亚人搬迁至东欧和西欧时,他们的基因特征与当地人的基因特征存在着极大差异,”他解释道,“也正因如此,才清晰地描绘出了这一原始语言的传播轨迹,让我们能够一目了然地在地图上看到相应的迁移‘足迹’。”
但是,对于这次迁移是规模较小,且较少涉及战争的说法,安东尼并不认同。他指出:“鉴于没有书面文字,当时的语言传播主要依赖于面对面地交流。”也就是说,原始印欧语的使用者遍布整个欧洲和亚洲。安东尼认为,语言学和考古学证据(如坟墓中的武器)都表明,这门语言的祖先有着崇尚武力。尼基京则争辩说,那些坟墓中的斧头仅仅只是一种“装饰”。
不过,两位研究者都告诫大家,不要过度解读遗传学方面的证据。许多其他的社会和文化因素都会对语言传播产生作用。安东尼表示:“通常,有着更高的经济地位、更大的政治权力和更好的社会名誉的群体所使用的语言,才会留传下来。而在最残忍的情况下,在战争中取得胜利并活下来的一方所使用的语言,才能延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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