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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窃也成瘾

撰文/张智丰  发表于 2019年04月02日

我认识的一个心理治疗师接诊了一个7岁的小女孩,她来看病的原因是在学校偷东西,据家人描述,她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偷窃行为。这个小女孩的症状是典型的偷窃癖。

偷窃癖是一种精神疾病,它指这样一类人,他们控制不住地偷东西,但动机和一般的小偷不一样。我们知道,一般来说,小偷偷东西都是图财或图利,偷窃行为于小偷而言,或为谋生手段,或为摆脱穷困。但偷窃癖却不同,他们专门去偷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这些东西他们通常也不需要。而且以这些人的社会经济状况来看,他们完全买得起这些东西。我们不禁要问,这种看似无意义的偷窃,其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实际上,科学家对于偷窃癖的了解和研究才刚刚起步。偷窃癖的英文kleptomania直到1838年才出现,它来源于希腊文,指“疯狂地偷窃”。当时,两位精神科医生在自己的精神医学专著中首次使用了这个词,用来形容在一些国王身上出现的偷窃无价值物品的行为。

1952年出版的美国精神卫生诊断手册第一版(DSM-Ⅰ)中,偷窃癖只作为补充项目进入手册。到了第二版(DSM-Ⅱ)时,偷窃癖已经完全被排除在诊断条目之外了。直到第三版诊断手册(DSM-Ⅲ)问世,偷窃癖才重新回到了诊断系统中,在分类上,被列为“冲动控制障碍”(impulse control disorder)的一种,并保留至今。目前的流行病学研究估计,每1000个人中,就会有6个偷窃癖患者。

虽说这是一种精神疾病,但绝大多数有此癖好的病人都不会主动来看医生。这个小小的癖好太让他们羞耻了,他们宁愿谁都不知道,只有自己独享!是的,你没看错,对偷窃癖来说,偷窃确实是一种不可告人的“享受”。

通常,在偷窃行为发生前,病人会感到难以忍受的精神紧张和躁动不安,一定要付诸于偷窃行为而后快。伴随着偷窃行为的完成,病人会感到主观上的刺激、快感,紧张感得到了解脱。然后,等到下一次精神紧张的到来,冲动的偷窃行为又会重演。直到有一天,他们偷东西被发现,或被送进监狱,或影响了他们的声誉—就像美国某著名女演员那样。总之,偷窃癖就像是在重复着一场又一场欲罢不能的自我挫败。


偷窃癖是一种行为成瘾

聪明的读者看到这里,可能会有一种感觉:偷窃癖病人怎么像在“磕药”似的。没错,现在确实有一些科学家认为,包括偷窃癖在内的冲动控制障碍,和物质成瘾(酒精成瘾、吸毒等)有类似的神经生物学和遗传学机制,甚至有人直接把冲动控制障碍称作“行为成瘾”。

2008年,美国耶鲁大学医学院的精神病学家BrewerPotenza提出一个理论模型,将物质成瘾和冲动控制障碍进行类比:从行为层面看,它们包括类似的过程,首先是行动(如过度饮酒或偷窃),之后是戒断,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的紧张感不断加剧,最终发展到“不能忍”的地步,病人从内心升起渴望(我要喝酒,或我要偷东西),于是类似行为再一次发生。从神经机制上推测,两者可能涉及类似的脑区功能和神经递质缺陷,比如前额叶眶回区的冲动控制能力减弱,中枢神经五羟色胺水平低下,依赖行为对于多巴胺系统、中枢神经阿片类物质的额外激活等。

如此一来,如果偷窃癖病人的症状与物质成瘾有相似之处,两者的神经机制有共同之处,那么,治疗物质成瘾的阿片受体阻断剂是否也能减少偷窃癖病人的偷窃行为呢?2009年,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的Grant等在《生物精神病学》杂志上发表了他们的研究结果,证实了这一假设。

Grant等报道,他们专门选择了25个正在发病中的偷窃癖病人——加入实验前一周至少有过一次偷窃的冲动,两周内至少偷窃一次。这25人被分作两组,一组用药阿片受体阻断剂纳屈酮,一组用安慰剂。两组分别有一个病人没有做完试验,最后有23人全程参与。8周内,66.7%的用药病人偷窃缓解,7.7%的安慰剂病人偷窃缓解。Grant等的结论是,这些病人用纳屈酮后,偷盗冲动和行为都减少了。

这是个好消息。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能开发出一系列的新药,来帮助治疗患有偷窃癖的病人。不过,人是复杂的生物,人的行为和心理过程远非一种化学物质就能决定的。如果阻断了一种“磕药”的行为,病好像是减轻了,病人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在科学思维光辉的照耀下,我们还是要考虑人性。


“替代”比“阻断”更重要

1991年,美国哈佛医学院的Goldman在《美国精神病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偷窃癖的理论研究综述。他推测,偷窃癖病人早年经历过创伤事件,这些创伤事件是应激性的,并可能与偷窃行为有关。他引述以往动物和人的研究,这些研究发现,当个体暴露于巨大的应激之下时,内源性阿片肽和儿茶酚胺分泌会增多。据此,他推测认为,偷窃癖病人在偷窃情境、应激唤醒和内源性物质分泌增多之间建立了联系,偷窃变成了一种调节情感状态的方式,用来应对危险、创伤性的情境。这提示我们,也许我们需要从情感调节和心理创伤的角度来看待偷窃癖行为。

实际上,从临床医学上看,无论是物质成瘾还是冲动控制障碍(或者说行为成瘾),都是非常让人头痛的疾病:治愈率低、复发率高。病人似乎离不开他们强迫性重复的冲动行为,即使它是有破坏性的,对自己没好处的。

另一方面,这些人内心通常有很强的空虚感,他们很容易感到厌烦、无聊、不开心;很多人除了冲动行为外,还有抑郁的共病;很多人人际孤立,没有任何朋友,也缺乏其他有意义的人际关系。他们很难体会到快乐的感觉,活着就像是行尸走肉,内心就像是死气沉沉的荒漠一般。那些铤而走险的冲动行为,偷窃啦,赌博啦,性啦,只能使他们暂时“high”一下,以此感到自己还活着!所以,可以想见,给他们吃了药,阻断了其成瘾回路,他们是不再糟践自己了,但这也等同于回到了死气沉沉、行尸走肉般的生存状态。无怪乎成瘾病人的自行停药率会居高不下,或者根本不去求医寻诊。

再说前文那个小女孩的案例。那个孩子真的很可怜,她有一个只顾自己的妈妈,根本不理会她的感受,还有一个整天在外拈花惹草的爸爸,也不关心她。小女孩每天孤零零地一个人待着,很抑郁。后来她发现,在她偷了东西之后,她的爸爸妈妈就都开始关注她了—虽然是用打骂的方式,但这也总比没人理睬要好。可以想象,如果给她吃了药,偷窃行为可能会减少,但结果就是,她再一次回到了那种被忽视的可怜境地。我们感到,如果不改变她的人际环境的话,她的偷窃行为很可能会复发。

其实,在临床心理学家看来,“替代”要比“阻断”更重要,帮助成瘾病人找到其他能让他们感到内心快乐、充实的方式,改变他们空虚、抑郁的内心现实,也许,他们就不需要借助偷窃、赌博、磕药来获得快感了。这些方法包括:建立积极且具有建设性的人际关系,体会到他人的关注与关爱,而非如他们早年经历到的忽视、虐待关系。现在国外流行的“匿名戒酒者协会”、“匿名戒毒者协会”等同伴互助组织,就是在这样的理念下建立的。也许这样的组织也同样适用于偷窃癖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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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科学世界》2009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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