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科普

去年笔者报名参加了一个考试，考试蛮有难度，报名费很贵，事先花了半年时间耗时耗力地准备，我当然很希望自己能顺利通过，结束这痛苦磨人的过程，也好告慰离我而去的银子。身边参加这个考试的人还不少，有一次考过的“天才”，有考了两三次才通过的普通人，还有因为准备过程太痛苦而放弃的逃兵。该做的练习我没疏懒，一切都按计划完美地推进。直到考试前的一个星期，周围的朋友开始为我送上祝福，表示对我能力的信任，聊开了，又絮絮叨叨述说了重考的种种痛苦，互相嘲笑了一下彼此的无能，顺道表达了对于高额考试费的愤怒。然后，我悲剧性地开始了焦虑的过程：“万一没有考过，我那几千银子不是白白飞走了？再考还得掏。”“万一没有考过，大家会不会认为我很笨呢？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会不会被笑话？”这些想法总在我脑子里转。我一边努力遏止自己这些不断往外冒的想法，一边尝试加入一些积极的想法。同时，出现了频频跑厕所、盗汗、焦躁难安，睡觉时总是翻身等类似女性更年期的情况。

当然，作为一个“花季少女”，我知道腹泻、出虚汗、心悸、心跳加快、失眠甚至发烧，其实都是比较典型的考试焦虑症状，和更年期没有关系。在我的来访者中也不乏这样的例子，很多人因为考试焦虑来咨询，他们希望能通过咨询找回以前的状态。“以前什么样的状态？”我问，在做事情之前总得弄清楚目标吧。“以前即使考试的时候总是发烧或者腹泻，但是人一点都不紧张，复习效率很好。”哦，还是考试焦虑，即使很多人不愿意被套上这个词。那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没觉得紧张焦虑，但为什么就是会腹泻、发烧呢？

焦虑感是进化的产物

心理学家认为，焦虑是对未来危险的一个警告；从生物演化角度来理解人类的比较心理学家认为，现在人身上的一些情绪和行为都是对环境适应的结果，是演化过程中留下来的好东西。动物在面对危险时，会自然做出战斗—逃跑反应：打得过的时候战斗，打不过就逃。面对危险时，身体会做出一些准备反应：交感神经系统开始活跃，肾上腺素开始加快分泌，心跳加快加强，以更好地为身体各部分输送养分；加快新陈代谢，血液从消化系统、大脑等输送到更需要血液的地方，如四肢、肌肉，排泄系统开始向外排放废物，以减轻体重容易逃脱；同时，瞳孔扩大、唾液分泌减少等。面对危险的情况多了，动物就演化出了焦虑这种情绪，这是对未来危险的一种预知，一种警告。我们在体验到焦虑的同时，身体也开始作出了相应的战斗——逃跑反应，交感神经系统开始活跃，长期处于紧张焦虑的状态中，就容易出现消化不良、胃溃疡等消化系统疾病，高血压等心血管疾病，同时，抵抗力会下降，容易出现发烧、感冒等现象。

弗洛依德认为，焦虑是无意识冲突的表现。人会使用各种防御方式来应对无意识中的冲突，常见的防御方式有压抑、否认等等，其中有一种防御方式叫“躯体化”，也就是我们意识里压抑的内心矛盾冲突以身体不适的方式表现出来，再通俗地说，就是用身体喊出我们说不出口的内心矛盾冲突。过去，中国人一直被认为是惯用“躯体化”这种防御方式的，我们要避免有可能破坏关系的举动，所以只能把愤怒、妒忌、焦虑藏着掖着，有什么“不该”的想法都憋在心里，最后就只好用身体来代言了，所以我们在生活中不时会听到人抱怨莫名的头痛、头晕、身子虚、高血压、过敏什么的，其实这些都是躯体化的表现。

如何避免焦虑

愤怒可能会破坏人际关系，这比较好理解，那么焦虑呢？焦虑也可能破坏人际关系吗？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类似的经验，当向其他人倾诉紧张、焦虑时，多会得到“不想、不怕、不焦虑”等回应，一下子就被堵住了嘴，好像多说几句也不应该，会让别人也紧张。可是我们的情绪并非可随个人的意愿随时开关，当然也不是别人来关心一下，我们就马上不担心、焦虑了。另一方面，情绪的这种“不赏脸”也会导致其他人的焦虑、愤怒，因为这暗示了他们作为团体成员的失职——没能帮你摆平情绪，显示了他们的无能与无助：“老大，你还想我怎么样？”这时情绪的感染性就发生了，人际关系可能受到影响。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们常会把话咽下去，语言表达被禁止，久而久之，就只能让身体说话了。

根据美国行为主义大师B.F.斯金纳（1904～1990）的观点，个体的行为都是可以塑造的，强化可以增加我们希望的行为出现的概率，惩罚则可以降低我们不希望行为出现的概率。那么，焦虑会导致的情绪和身体不适以及各种各样的坏影响，为什么没有被进化淘汰呢？其实，焦虑的躯体化表现会有各种“次级获益”，比如，周围人会因为我们的身体状况而降低对我们的期待和要求，万一失败了，不太影响对我们能力的评价，责难也会低些：“这是个倒霉孩子，不是能力问题，而是运气问题，考试前偏偏生病，发挥受影响也就没办法了。”甚至还会加倍关心我们的健康。注意，这里并非说考前生病就是故意诈骗好处，只能说我们的潜意识太聪明了，它用了一种聪明的方式来避免未来的危机（比如别人对你能力的低评价），帮我们找来了许许多多好处和强化，要放弃“躯体化”，考试时不生病倒好像显得笨了。

斯金纳

难道就没办法克服考试焦虑、考前生病了吗？其实不然，我们需要改变的是自己的信念。情绪是对环境的自然反应，没有一种情绪是不应该、不合理的，所以面对我们看重的考核时，紧张和焦虑都是正常的，而且适当的焦虑有利于表现得更好。所以不必抱着和焦虑你死我活的思想去斗争，不妨和平共处，给予焦虑一个空间，接纳情绪。当自己或者身边朋友焦虑的时候，不必立即打断对方焦虑的进程，粗暴打断只会使焦虑在心里大爆发，语言不能说的，就用身体大喊大叫。当然，这也不是鼓励大家过度关注焦虑或身体症状，不断地讨论焦虑或身体情况，过分隆重其事也会带来另外的压力，让情况恶化。最后，你需要做的就是可以去除这类症状的获益，知道了考前生病可以获得的各种好处，我们不妨可以思考一下，除了考前生病，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来获得这些好处。当然，可以做的还有给自己减减压，找自己喜欢的方式放松放松，听音乐、运动、聊天、看书，呼吸放松等等，或者我们还可以问自己几个问题：这次失败了会怎样？人生会因此而毁灭吗？大家会因此不喜欢你吗？你的目标就一定达不到了？

不知大家会不会好奇我的考试最后怎样了，很可惜这个世界不是励志书，不是经过了一番痛苦纠结就一定有好结果。我考了两次都没有通过，最后决定放弃了再次重考，觉得我太笨了？但那又如何？一两次失败不代表什么，即使一两方面的失败也不代表整个人就是失败的，所以，接受又何妨？

（本文发表于《科学世界》2010年第7期）